《沁岭花开》剧照

《沁岭花开》剧照

《沁岭花开》中饰演李山花

◇陈素琴

近些年，我的戏曲人生总是被太行山的女人牵引着走。先是一个全国劳模——申纪兰（《西沟女儿》中饰演申纪兰），后是一个全国劳模——毕腊英（《深山腊梅》中饰演毕腊英），再以后是太行娘亲“赵氏”（《太行娘亲》中饰演赵氏），直到今天的农村扶贫对象“山花”（《沁岭花开》中饰演李山花）。其中的那些“山路”，那些起伏，那些痛楚，那些欢欣，现在想来，依然阵阵心动，久久难平。我明白，这些都是我在舞台上塑造的一个个角色，但是，我更愿意把她们视作我的“亲人”。因为，在这些“亲人”面前，我曾经肆无忌惮地哭过笑过，“疯过傻过”，一次次的摔倒，又一次次的爬起；一次次的经历过后，才渐渐走向成熟，走近完美。

当然在现下，要说我最放不下的，还数“山花”这个人物了。

《沁岭花开》是我们团新近排演的一出扶贫题材的现代戏，紧跟当下轰轰烈烈的时代大潮，我在剧中扮演主人公李山花。

这部戏的剧情大意是：在沁岭山中，生活着一群世代没有走出过大山的人，他们因封闭而落后，因愚昧、懒散、不思进取而贫穷。年轻貌美的乡村媳妇李山花，早年曾和丈夫一道种过连翘，期盼着致富，但因丈夫在一次修路中意外被炸死，生活陡然发生变故，人生从此跌入低谷，奈何她也只好关上了“是非多”的寡妇门，倔强甚至敌视地与街坊邻里强撑着，对峙着。这时，第一书记张智龙的到来，点燃了山村脱贫致富的一缕亮光，也唤醒了李山花深藏在内心的一种寄托和希望。人们渐渐“活”了，村也慢慢旺了，沁岭山中的连翘花也一天天开满了山坡。

这部戏聚焦于一个乡村妇女——李山花从心中无爱、无希望、无未来、无大局观的平常女性，成长为一个心中有爱、有担当、充满希望、看得到未来、懂得自尊自爱的女带头人的蜕变过程。

李山花的独特，是因为她虽然只是一个沁岭山沟的农村妇女，但是她相对于其他村里的人而言，在一定程度上有文化，有个人的思想。虽然外表俊美，但绝对不是一个没有内心情感的空花瓶。即便身居贫困山村，但心底有致富梦想。她有爱，想爱，会爱，但又不敢爱，不便爱，不能爱。如此一个离我们生活很近、时代感强，有性格，有品质的“熟悉而又陌生”的女人站在了我的面前，我该如何去把握，怎样去塑造这个美丽却复杂饱满的人物呢？

李山花是穷的，但她更是美的。她有“刺”，但她更有爱。

说实话，刚看到这个剧本时我是有些害怕的，我不知道能不能把这个美丽却复杂的人物细腻准确、收放自如地表现出来。过去两年，我一直在舞台上努力演绎着“太行娘亲”，可是，虽然同样是山村里的女性，李山花与赵氏却是完全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她们两个身处的时代不同，年龄不同，外形不同，个性更不同。与赵氏相比，山花是一个当今时代农村里的“村花”，她是年轻的，是美的。同样，虽然她也经历过正当年丈夫突然离世的噩运，也会泼辣地争取自己的利益，但相对于赵氏十几岁做人妻、主家事、护孙儿的泼辣，她的泼辣颇有些“外强中干”的味道，甚至多了些美丽的易碎。泼辣不是她的性格，反而是她用来保护自己和儿子的外表的“刺”。山花外表的不讲理与反抗把她内心的委屈、脆弱、美好包裹起来，而张智龙的到来正好打开了她的内心。所以这个美丽复杂的女性和娘亲赵氏是很不一样的，这要求我在扮演她时，无论服装还是造型，甚至是唱腔设计和台步特点，都必须紧紧围绕一个“美”字来做文章。服装要有时代感，要在灰暗的底色上有鲜艳和亮丽，甚至要适度跳跃和夸张。唱腔要清丽婉转有韵味，在大起大落的剧种特色板式下，加入倾诉、表达和抒发。表演更得细腻适当，把握好分寸，注重人物的内外兼修和内心变化的过程，美而不媚，泼而不赖，柔中有刚，急中有缓。这样，一个整体的、立体的李山花才能栩栩如生地呈现在观众的面前，观众才能理解她，同情她，被她感染和感动。

李山花是美的，但她更是强的。这种美是特别的，有个性的，有内在支撑的。

山花娇美的山村女性形象，能引起乡间男女的刮目和咋舌，这种美让她自然的身处舆论中心，把一个贫困村掀起一层又一层的“风浪”，这是美的影响，更是强的力量。这个强包含着她的美，但更多的是因为她有文化，有思想，有内涵，有个性，这些都成就了她的性格魅力和人格力量。

山花的美和强是有一个变化过程的，这表现为两方面：一是前期的封闭和分裂；二是后期的开放和张扬。

一开场通路现场的“耍泼”，实际上并非一般意义的耍泼，而是一种有计划的砸场。在周围环境极度封闭、压抑的情况下，她必须站起来，必须坚强，就是为了儿子也不能倒下。这种看似歇斯底里的“张狂”，实际是她蓄势已久的爆发。但随着剧情的推进和发展，“第一书记”张智龙出现在了沁岭村。张智龙能够尝试理解她，能够看透她的伪装。当张智龙的关心、关爱，渐渐感动和点燃她时，当政府的好政策以及村民们的言行渐渐接受她时，她变了。她变回到了原来的李山花，或者说是变回了真正的李山花。她彻底地打开了自己，将之前固有的理性的隐忍和压抑，统统甩在了脑后，变成一个全新的李山花，一个有魄力，有魅力，有能力，有胆识，有追求，有威信的新时代女强人。为了生活，也是为了爱情，她开放和张扬的个性表现的淋漓尽致。

如此丰富和复杂的人物，在塑造和把握上是有一定难度的。由封闭时的哀怨，敏感，分裂，到一天天人为的倔强，隔阂，敌视，这是一个由感性而理性的变化；而从倔强，隔阂，敌视再到后来一天天的随和，昂扬，积极，向上，这又是一个由理性到感性的回归。李山花这种心理轨迹的反复变化，与以往任何的女性角色都不同。她的丰富性和复杂性，是现代山村女性走出大山的一个缩影。吃准了这个，人物定位也许才能清晰明了，人物的变化才能脉络清楚，演起来也就顺畅了。

塑造李山花，还必须清楚地把握好两点，一是个人情感的走势，二是对事业的投入。从哑儿子写下“我恨她”带来的心理震动，到第一书记对她的理解使她产生的心理认同，直到对她包容性的理解和关心，以及帮助孩子看病、请她出山研制茶叶，使她逐渐从歧视和孤立中走出来，进而崇拜、甚至暗恋上面前这一位“理想”中的男人。这份感情对于李山花来说是长久的期盼和憧憬，但似乎又是飘忽不定，甚至是不可能。她清楚这一点，于是很理智地在压抑这一点，而越是压抑，也就越是强烈。

事实上，我们看到的乡村事业的发展，茶厂的风生水起，暗中涌动的仍是情感的潮流。山花从出山办厂，到赴省城学习制茶，再到成为茶厂灵魂，进而成为全村的领军人物，这一切很大程度上是源于第一书记的情感抚慰打开了山花的心，使得山花自我觉醒。可以说，张智龙循循善诱的呵护和关爱，拨开了李山花的情感阴霾。他精心绘制的沁岭村十年规划图，更是与本来内心就潜藏着上进心、聪明且掌握着连翘加工技术的李山花不谋而合。如果说前半段是张智龙理解、启发了山花，那故事的后半段山花也同样理解、支持着张智龙。最后，山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和村上的未来，渐渐从初期封闭的自我格局中走出来，带着张智龙的精神蓝图，引领着全村人民真正走上一条自强不息的阳光大道！

这是一个从太行山走出的、独特的女人！我相信，冥冥之中遇到李山花，是一种缘分。特别是在扮演“太行娘亲”让我的戏曲表演进入到一个新的阶段之后，李山花的出现，对于我来说无疑是一个特别的挑战，但更是一个展示自我塑造人物能力的机会。在与李山花相处这些日夜里，因为她的“独特”，我不断地研读剧本，我尝试着理解她，和她对话；我看到了她的美，但我更能体会到她内心的五味情绪，她的委屈、难过和强装“泼辣”；她的坚强、勇敢和母爱；她是聪明的当代农村女性，她有着这个时代的特性，不仅掌握着连翘加工的技术，更有能力在党的政策领导下带领全村人脱贫致富。在这不断蜕变的过程中，她经历着个人情感的成熟。她在随着剧本的进展成长和改变，而我也在演绎她的过程中感受着她细腻的内心变化，理解她所有举动的动机。在今后演绎李山花时，我会继续打磨自己对人物的理解和演技，尽量用更准确的声台形表来让观众看到这个角色的魅力。

我爱她，也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