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时节，不冷不热，风情大好。谷雨前后，牡丹正开。牡丹，花大，花肥，华艳，如贵夫人，雍容华贵，诚然不虚也。所以，赏牡丹，自古以来，便成为一件风雅的事。顾禄《清嘉录》：“牡丹花，俗呼‘谷雨花’，以其在谷雨节开也。谚云：‘谷雨三朝看牡丹。’无论豪家名族，法院琳宫，神祠别观，会馆义局，植之无间。即小小书斋，亦必栽种一二墩，以为玩赏……郡城有花之处，士女游观，远近踵至，或有入夜穹幕悬灯，壶觞劝酬，迭为宾主者，号为‘花会’”。那境况，真是盛喧，也真是没有辜负牡丹的那份华美。我去茅茨小镇看牡丹。牡丹一园，园不大，也只有几百平方。可是，牡丹花色大备，多为深红、浅红、大白、浅绿。深红色的牡丹，花色深厚、凝重，给人一种春日迟迟的慵懒感；浅红色的牡丹，花色清浅、飘逸，给人一种春意融融的煦暖感；白色的牡丹，则纯然一白，色泽明亮、散溢着莹莹的光芒，让人但觉春光美好；浅绿色的牡丹呢，浅绿浮漾于白，是春天里一宵醉人的春梦。园林管理者说：“牡丹园里还有黑牡丹，只是还没有开，也看不出来。”让人难免生一份遗憾：我来早了，黑牡丹开迟了。但还是觉得好，“谷雨三朝看牡丹”，看过了牡丹花，你就会觉得：春意更浓了。谷雨时节，清明已过，“明前茶”上市了。于是，品新茶，便是一件风雅的事了。郑板桥有一首七言诗，诗曰：“不风不雨正晴和，翠竹亭亭好节柯。最爱晚凉佳客至，一壶新茗泡松萝。几枝新叶萧萧竹，数笔横皴淡淡山。正好清明连谷雨，一杯香茗坐其间。”天气不风不雨，晴和美好；有客人来访也好，独坐书斋也好，面对萧萧新竹，谈会儿天，画几笔画，都惬人心意。最重要的是，还有新茶可品，一饮一品，举止优雅，神情悠然。透过眼前竹林，可望“远山”，山上葱翠的茶园和窈窕的采茶女。春意足，春意浓，尽在一杯新茶中。目中所见，心中所思，正应了陶渊明那句话：“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真意”何在？“真意”多多，春有多浓，“意”就有多浓，说不尽，故尔，“忘言”最好。“谷雨前后，栽瓜种豆”，谷雨时节，耕新田，种五谷，更是一种上好风情。一人，一犁，一牛，曼声一喝：“伊利阿拉……”春牛踽踽前行，耕犁翻波逐浪，犁下，新鲜的泥土浮漾开来，阵阵的泥土香漫溢着，让人觉得真是美好。耕得累了，就在田头休息。犁耙插在田头，黄牛卧于田头，人则坐在田头上，抽起一袋旱烟，烟丝缭绕——静，一种劳作之余的静，让人但觉岁月安好。再好的画家，也难以画出那一份生动，也难以画出那种迷人的泥土香，还有那份岁月的静好。播种五谷，所有的农人，都忙了起来。躬身的，弯腰的，刨窝的，散肥的，下种的，耧耙的……满野都是布散的农人，满野都是春播的风景。你道风雅否？真个是风雅——那是一种农人特有的风雅。士大夫，只能成为这份风雅的观赏者，然后，形之于诗文，绘之于画幅，最终，成为文化、文明的风雅一脉。谷雨时节，风景大好；风雅事，亦多多——自是风情郁郁矣。

□路来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