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汾河屏其西,潇河障其北,避开了所有的大公路,仿佛处于世界的末端。即使是滨河西路隔河路过家乡,一长溜的灯光照亮夜空,这里反而更加宁静。同时坐拥三晋两大名河,我一直引以为豪。尤其是潇河流经家乡时,把村子分成南北两部分,尽管分割的很不均匀,南面土地多、北面土地极少,但由此潇河成了家乡的内河,承载了多少融入到我生命里的乡愁。长大后遇到黄河、大海,就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因为在它们的身体里,流淌着潇河的水。每次回到家乡,潇河是我必去的地方,如今正是枣花飘香的季节,我起了个大早,来到潇河坝堰上,漫步在枣廊,年复一年地重温被枣花香包围的感觉。潇河南北护村堰上,种了两堰枣树,我给这里起了个名字——枣廊。村民们平时对枣廊进行简单的管理,枣树基本上属于放任生长的状态,如今已长大成材,枝叶在空中搭出穹顶,挡住了暑热。树脚下又长出一棵棵小枣树,矮矮的,与身旁的老树互相偎依,这些枣树果实掉下长出来的小树,自有老树罩着,无拘无束地自生自灭。小时候,家家户户门前院外,都栽几株枣树,历经几代人的打理,长成枝叶茂密的参天大树,记载下了多少《红枣树》里唱出的乡愁——家乡那棵红枣树,伴着我曾住过的老屋,有过多少童年的往事,记着我曾走过的路,当初离开家的时候,枣树花香开满枝头,每当我孤独的时候,就想起家乡一草一木。随着旧居翻新,枣树一株一株地被砍掉,现在村里已很难找到一株穿越历史沧桑的枣树了。渐生悔意的村民,似乎把对枣树的思念移栽到这里。坝堰顶上,一条村民常年走过压出的窄窄小路,迤逦穿行在枣廊里远去。漫步在这条发白的小路上,脚旁慌乱地长满马齿苋、猪毛草、水稗子等各地随处可见的野草。雾气里混杂着一股凝重的香气,潮湿得化不开,浓郁地扑鼻而来,有一种厚重与密实感,抵近细嗅花香。枣花呈鹅黄的颜色,它的光芒是收敛的。长成迷你的五角星,五角星中间躺着一个像太阳一样的圆形,五角连接处,又镶嵌着五粒比米粒还要细微的小点。花发于叶茎的终端,枝条看上去布满黄花,长成一条条鹅黄色的花条。蜜蜂嗡嗡地在花间起落,鸟叽叽喳喳地鸣叫,辨不清到底有多少种鸟叫声,间或会传来布谷、布谷的声音,叫得这里更加空旷深远。站在枣廊尽头远望,处于枯水季节的汾、潇二河,两股细流如两条细线,发着白光,缠扭在一起。绿洲主宰了汾河河床,当河水漫过河床的时候,绿草便悄悄潜入水底隐藏。潇河水道退缩至距离坝堰几十米之遥的河床中心,在空出来的河床上,村民开垦种上的玉米等作物,正露出尖尖角。孩提时代的潇河坝堰以外,是一带密密的柳树林,也称护村林,战时抵御潇河洪水,平时则是与对岸村庄孩子们隔河泥战的隐蔽点。沧海桑田,原有的林子不见了,几株残存的柳树孤立着,潇河显得就有那么一点空灵;坝堰内也种着玉米等旱作物,要知道原来这里是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水地,稻田方格曾经格式化过这块土地,童年就赤足走在窄窄的田埂上,听着脚步的啪咚啪咚响。一座漫水桥架在汾河上,在硬化的路网里,生生地保留下了一段从南岸通到北岸的土路。前几天刚下了一场雨,泥泞不堪,中有车辙旁有高丘,一步踩下一个深深的脚印,一个脚印一支歌。长年在外漂泊的人,总希望这个末端不被侵扰。望着在坝堰上撒出的两股白色界线,我知道滨河东路南延即将碾压过潇河,平静终将打破,我寄放在潇河的乡愁啊会越来越浓。
□刘文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