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地自古人杰地灵，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以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药蛋派声名显赫。山西女作家苏二花可谓大器晚成，在其祥和沉静的外表下，有一颗玲珑剔透飘逸飞扬的文学之心。苏二花的小说集《社火》收入中短篇小说10篇，她以热烈绵密的叙述，展现了晋地的人文风貌，表达了对山西大地的热爱。苏二花笔下的人物很多是身处厄运中的农民，她对苦难的诘问和反思令人震撼。作为新一代的女作家，苏二花的艺术风格和山药蛋派有诸多不同，她吸收了更多现代主义小说的手法，使得作品内涵更加丰富，人物更加立体，充满了恒久的艺术魅力。苏二花是地地道道的山西人，她在小说中不遗余力地描写山西大地。《社火》中的禳瘟会是一种祈求上天或神灵去除瘟疫病灾，保证安宁健康的民间仪式，具有鲜明的晋地色彩。苏二花将禳瘟会的各道程序一一介绍，祭祀、转九曲、拔地狱图，响铁柱、行道、放烟火，活人和死人通过这些仪式打通了生与死的界限，构建了人世间的大和谐。在《爸妈的田地》中，捡秋这种农业活动具有了宗教意味，深爱着土地的父母以及在城里生活的儿女共同出席了这场仪式。兄妹几人的心灵完成了洗涤，最终消除了矛盾。苏二花擅长用诗意的语言描绘山西大地上的风物，蒲公英、黄蜂、山桃花、杏树、羊羔、葵花。在年轻一代的作家中，很难看到这种饱含深情的描写了。如果不是对这片土地怀有深沉的爱，描写绝不会如此真切。苏二花笔下的山西大地就像一幅浓墨重彩的山水画，壮大、深远、激荡、厚重，寄寓了苏二花对这片土地的叩问和思考。大作家必须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可喜的是，苏二花就具备了这种素质。《氢气球》中的小斌天生佝偻病，从小就承受着命运的不公。小斌的父母让他喝了十几服中药之后，小斌的病不但没好，病情却更加严重。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厄运始终笼罩着他，在他痛苦而又短暂的一生中，也有亲情和友情的温暖，这种温暖给他悲怆的命运增添了一抹亮色。小斌的舅舅答应过小斌，要给小斌买氢气球。小斌渴望把氢气球绑在身上，让氢气球带他飞。这篇小说中的氢气球具有象征的意义，代表着小斌渴望超越苦难追求人生理想的美好的愿望。然而，遇到庸医的小斌最终失去了生命。舅舅兑现了承诺，将一大把氢气球绑在小斌的墓碑上，梦想成为氢气球超人的小斌只能在天堂里飞翔。苏二花用细腻的细节和语言描写，将一个渴望实现人生价值的残疾小孩描绘得活灵活现，具有强烈的艺术感染力，读完后让人潸然泪下。《蔫蔫》中的蔫蔫也是一个不幸的孩子，他有一个疯狂暴虐的母亲和施暴成性的父亲，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的蔫蔫与大自然中的万物成了朋友，让他在贫苦的生活中得到了心灵的滋养，也具备了对抗苦难生活的勇气。蔫蔫的父亲死后，村里的人陆续搬走，他在父亲给他画的圈里画地为牢。一个看似懦弱的人，却在窑洞坍塌时悟出了地上没有圈，他勇敢地打破了人生的桎梏，战胜了渺小的自我。苏二花在描写社会底层的小人物时，总是给予他们光明和希望，哪怕这种超越苦难的精神仅仅是一种幻想。《海拔八百米》中的安平面临失业和离婚的窘境，但在小说末尾，安平骑上了梦想之马，攻城略地，开疆拓土，使平凡的人生熠熠生辉。《氢气球》中的小斌和《蔫蔫》中的蔫蔫同样如此，精神胜利法起到了重要的作用。苏二花明白，苦难是永恒的，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改变命运。身处泥沼之中的人，无不渴望超越苦难和平凡，即便是幻想也是令人惊艳的。正是由于苏二花具有悲天悯人的情怀，她的小说才与托尔斯泰的作品一样，拥有震撼人心的力量。许多读者有一个不好的习惯，容易在阅读中形成刻板印象。一提起山西作家，联想到的就是现实主义创作，朴素，自然，乡土气息浓郁。如果带着这种有色眼镜去读苏二花的小说集《社火》，一定会大吃一惊。苏二花的这10篇小说文体多样意蕴丰厚，与老一辈山药蛋派的小说大为不同。苏二花固然吸收了前辈作品中的有益营养，但她受西方现代主义小说的影响更深。《鸿运当头》明显带有卡夫卡式的寓言性质。放羊汉景林无意中得到一块宝石，被企业家刘八亮施计骗走。当景林得知上当后，想要铤而走险讨还公道。没想到刘八亮却被3个犯罪分子谋杀，让刘八亮丧命的正是那块名叫“鸿运当头”的石头。《猫爱》讲的是女青年王曼和一只小猫的故事，小猫是王曼的前男友李庆的化身，王曼与小猫的相爱相杀，暗喻了王曼之前的那段恋情。王曼与李庆分手后，她把全部的爱都投入到小猫身上。结果，小猫也离她而去。而有钱的男人杨总接纳了王曼，王曼以猫的姿态投入了杨总的怀抱。这部短篇小说篇幅不长，但叙述巧妙，韵味无穷。《秘密》这部小说则采用了悬疑推理的手法，处处设置悬念，吊足了读者的胃口。小说以爱美离家出走遭遇歹人强暴开始，随着爱美的复仇之心愈炽，故事一步步推向了高潮。在小说结尾，又有钥匙插进了锁孔，门开了，引发读者的联想，言有尽而意无穷。《秘密》作为一部中篇小说，读来丝毫不觉得拖沓，正是因为苏二花熟练地运用了悬疑搁置的艺术手法。《四大爷的照片》以照片为叙述焦点，省略了诸多不必要的叙述，犹如中国画中的留白，直抵读者的灵魂深处。《鱼尾纹》的现代主义色彩更加浓厚，这部小说以女主人公的内心独白和意识流贯穿全篇，究竟女主人公是失忆还是得了精神病，苏二花在文中并未交代，读者必须调动自身的文学素养参与其中。苏二花在《社火》这部小说集中展现了一个优秀作家的巨大潜力，题材多样，艺术手法不拘一格。她最近发表的几个中篇小说更加开阔自如，内涵丰富。相信假以时日，苏二花必定会取得更大的文学成就。
邱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