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滴尽莲花漏,碧井屠苏沉冻酒。”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一年的尽头,过年提上了日程。小时候,进入腊月,过年的味道就浓了。上班族的脚步匆忙起来,似乎一慢就赶不上过年的趟儿;上学的孩子们兴高采烈,近在咫尺的寒假触手可及,春节盛宴让每个孩子的脸上都盛满了憧憬;家庭主妇和老人忙碌起来,筹备过年事宜,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年味。父亲早早地将贮存在土里的大白菜刨出,一棵一棵剥干净码在厨房备用;预备下两只大大的水桶,用来盛装豆腐;单位分发下的米面粮油等,父亲都要一一归置;此外还要购置大量的肉、鱼等食材,而这些物品当时都不是太充足,父亲要利用各种渠道将它们准备充分,这样的忙碌从一进腊月要持续到廿三之前。母亲通常进入腊月便脚不颠地,除去正常上班,剩下的时间基本都在整理内务。家里从上到下大扫除,每个角落都不放过;母亲说这是去除秽气,定要认真对待。而我最怵的是每年的擦玻璃。那时是木头窗棂镶嵌玻璃,每扇窗户至少三块玻璃。家里带上厨房共九个窗户,我们兄妹三人各自承包,有时也合作配合,抽取星期天的时候,一个擦里面,一个擦外面。天寒地冻的时节,端盆水放在旁边,搬个凳子一人站里,一人站外,手拿抹布,不时捂手取暖,直至擦完。最后要进行评比,擦得干净的一般能得到父亲的夸奖,没擦干净不光是批评,有时要重擦。而我年龄小,重擦这样的事故一般都耍赖,最终不是哥哥就是姐姐代以完事。母亲要将所有的床单被罩之类进行洗涮,在尚未购置洗衣机前,这是一个体力活,通常要持续一周左右。等到所有的筹备事务完成,便开始进入年前预热时节,一般已过了腊月廿三。父亲放上油锅,开始炸各种丸子、豆腐、带鱼,炸成的食物放在一个可以滤油的大竹篾里,我们便在来回进出的空闲顺手捞吃,父亲脾气不好,但每年的这时从不恼火,最多嗔怪一句“馋猫”!任由了我们偷吃。这些食材是正月天里炒菜的主要配料,通常要吃半月之久,而母亲是要蒸馍的,刚蒸好我们便经常抢着吃,叫做“试笼蛋”。母亲有时吃不上,只能问问我们“酸不酸”“发苦吗”之类的话,其实我们根本尝不出馍蒸得是否到位,但不妨碍当时对“试笼蛋”的渴望和记忆中它的美味。腊月忙碌的高潮是除夕。这一天睁开眼就很紧张,我们必须在上午的时节外出将年柴打来,午饭后就要开始洒扫庭院,架年火。年火要架成中空的,里面是易燃纸板或小块干柴,外层是耐烧的木头或松柏树枝,这样年火持续的时间才够久。年火架好后,便开始贴对子,将所有门户贴上红红的春联,院墙上要贴大大的“福”字,下面贴一小联“满院春光”或者“大地回春”。大门上是新请的门神,巷子口也要贴“福”字,家里的灶神像这一天也是要换的,等所有的春联贴完,放一挂鞭,告知诸事顺宜。母亲洗手,挨着神位上香,连下水道的神位都不会落下。而父亲则开始预备年夜饭。年夜饭很丰盛,鸡鸭鱼肉样样俱全。父亲有一手好厨艺,在除夕这一天便派上用场,烹煎炸炒做来毫不费劲。父母极为重视年夜饭,每年到此时,无论多大的事,都必须吃了年夜饭再说;而且年夜饭上所有人都要在,父母说这才叫团圆。哥哥结婚后在外住,但每年此时必须回家来吃年夜饭,后来添了小侄子,父母更是在这一天早早就盼望着哥哥一家的到来。哥哥师承于父亲,接替了大厨的位置,每年除夕在厨房掌勺,一盘盘冒着热气的菜肴端上来,侄儿围着桌子拿手指拣菜,嫂嫂转圈喝斥,父亲乐呵呵地坐在沙发上,向小侄儿伸出手,小家伙一声“爷爷”,就暖化了他的心,脸上溢着满足的笑容;母亲则是拿出新买的衣服向孩子身上比量,看是否合适。那时整个院子都荡漾着祥和的气息。所有的饭菜全部上桌,父亲便执着地举杯,大致是“今年比去年好,愿来年更好”之类的祝词,我们不喝酒,哥哥便陪着父亲饮上几杯。这时外面的鞭炮已经响起来,而电视里也洋溢着一派喜庆的气氛,开始看春晚了。春晚我很少有看完的时候,早先年好几次曾立誓要看完,但通常一过午夜就开始梦周公。不但春晚看不完,早上还误了头一挂鞭,误了点年火,一般起床后是年火即将燃尽,空气中是满满的爆竹味道;但穿新衣和收压岁钱的兴奋足以抵消未守岁的懊恼。过年的兴奋一直持续到正月十五,这中间要去走亲戚挣压岁钱。不但有好吃的和各种零嘴,还不用为作业发愁。噼里啪啦的声响和耍乐在元宵节时达到另一个高潮,各种社戏、杂耍、故事、小吃等都涌上大街,到处欢声笑语,人山人海,热闹之极。而儿时的我通常是一边吃着汤圆,一边赶着作业,距离开学已经没两天了。时光就像一把拉开的弓,弓上搭着日子这支箭,一张一弛中,岁月无声地流逝。年岁渐长,逐渐明白:勤劳、团圆和希望,是父母过年的意义。而今,年味渐淡,但流淌在骨子里的勤劳,对团圆的渴盼和对未来的希望却永远不会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