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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没买花了？我看着新绽的香水百合问自己。面前这束花是3天前在网上凑单买的，昨天到货后就一朵一朵地连着开，满屋子都是它们的气息。我想起，上一次买花还是7月份的事了，当时买的是一大捧芍药，薄薄茸茸的白色花瓣里一点胭脂红，20几朵凑在一起就是一幅水粉图。这中间的8个月时光，我都干吗去了？8个月，足以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之前几年我在家全职写字，为了怕自己形影相吊，专门在网上订了一年的花做伴。每周一束，花朵种类随机配送。每一次，送花的快递盒子到了，我都感觉像拆魔盒。打开之前，会先猜一猜这次商家配的是什么花，白玫瑰配洋牡丹？粉玫瑰配桔梗？还是小朵百合配几枝秀气的情人草？记得有一次我拿着那只长方形的纸盒子咣当咣当摇半天，判定里面可能是三两支粗壮的向日葵，打开来一看，果然，猜错了。是一大朵已经被压扁挤歪的紫蓝色绣球花，一副旅途劳顿的狼狈样子。我只好找到一大盆水，把它硕大的脑袋泡进去，让它先吸饱水再说，估计这下它更晕了。在上海不长不短地住过一段，特意给出租屋里买了一只小花瓶。每日必经的愚园路拐角处有一个小花店，路过时，会拐进去买两三朵乒乓菊，不怎么香，但可以开好多天不败。有一段忙，顾不上买，下楼在小区里跑步，会在路边草丛里揪一把野花插一插瓶。室友看我寒酸，一日赴宴归来，从地铁站带了一大束茉莉给我，一丛丛翠绿的嫩叶，托出繁星朵朵的花蕾，它们霸占了那间斗室，香了足足五六天。后来发现，上海的地铁站口一年四季总有卖花的人，价钱很便宜。如果坐的是末班地铁，十几块就可以买一大束。那种窃喜，应该能跟我妈在拼多多上一块五买到硕大一颗西蓝花时类似。夏天的时候，还能买到新鲜的白兰花扣，小小一朵穿在简易铁丝扣上，挂在衣领处，“著意闻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香味不定时放送一整天。沉稳清凉，穿透力强，可以提神醒脑。写字的人绝大部分时间独自待在室内，有了花的陪伴，我就坐住了。当然偶尔心里也会发虚、发慌，但大体上过得平稳专注。低头写字，抬眼看花，特别平静美好。当时只道是寻常。现在，我开启了另一种生活模式：白天上班，晚上写稿。每天灰头土脸进进出出，看花的闲心没了，买花的节奏不知不觉就停了。一度以为我的生活不需要花了，因为被别的东西填充得已经太满，没有花朵的空间。可是，当这一束凑数的百合再次来到我面前时，一直处于焦躁状态的我，呼吸变得平缓，表情变得柔和，像橡皮筋一样紧绷的神经开始松弛，下垂紧抿的嘴角不自主地上扬，似乎被治愈了。原来这花就是我的药，药不能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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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花为邻，古人早就如此，他们讲究曲槛栽花，讲究“木香盛开，把杯独坐其下”，讲究“以养花之情自养，则风情日闲”。犹记《红楼梦》里，宝玉把树上新开的桂花折了几枝，分别给祖母和母亲送了些，她们高兴得跟什么似的，连说宝玉孝顺，跑腿送花的秋纹也沾了大光，收了好多赏。这二位贵妇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愣是叫一把不值钱的鲜花给拿下了。一束鲜花，改变的不单单是环境的气氛，连人体的磁场都可以改变，这可能是由花朵本身的特质决定的。首先，植物本身就有疗愈身心的作用。它们吸收过天地精华，蒙受过阳光雨露的照拂滋养，自带大自然的灵气。花朵是植物身上最楚楚动人的一部分，是灵中之灵。它们没有攻击性，美好而被动，宛如婴儿，会激发出人的怜爱之心。面对它们，人会袒露出最柔善的一面，再有脾气的人也会放下屠刀。无须讳言，花朵是植物的性器。植物学上讲，为了吸引昆虫的注意，以获得更多的授粉机会，它们拼尽全力地要么艳、要么香。它们具有蓬勃的生命力，代表植物的欲望。花朵也是果实或种子的前身，一朵花的花萼要么会成长为一颗果实，要么会孕育出无数颗种子，花朵蕴含着蓄而不发的能量，那大概可以称作是希望。所以才说“一朵花里有一个天堂”。面对一朵花，焦躁者会自动放下戒备与敌对，心情得以舒展；抑郁的人多半燃不起任何欲望，明艳的花朵和愉悦的气味能提振他们的精神；而苦闷如你我，无非是看不到下一步的出口在哪里，花朵恰似仙女手里的魔法棒，用无言的生机帮我们减压：还有心情给自己买花的人，心气还在，运势就差不到哪。所以，你以为我买的只是花？不，那是向苦闷喊话的小喇叭：随时奉陪，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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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情况允许，请尽量时常与花相对。“美是无用的”，因它不能吃不能穿。美也是有大用的，千金难买的平静与喜悦，美可以帮你抵达。我们追求好的物质来安顿身，也不能忽略了分一丢丢预算给自己的心，毕竟心安才有身轻。今天早上，我在网上订了两把腊梅，分别给身边的两个女人。这两个女人，一个和老公有生不完的气，一个对孩子有操不完的心。我专门挑了最明亮的金黄色，希望提振一下她们的士气。如果一把鲜花可以换来一天的好心情，规避了血压升高和咽喉发炎，那可太划算了。困难克服了还会再出现，烦恼走了还会换个马甲卷土重来，我们只好挥一挥手中的小鲜花，随时兵不血刃地以柔克刚。伍尔芙笔下的达洛维夫人，早上起来就说她要自己去买花。在如魔鬼一样烦乱的情绪当中走向花店。她在心里怒气冲冲大喊着，推开了花店的门。她看到了玫瑰、康乃馨、鸢尾花、紫丁香，雪白、淡紫、艳红、橙黄。每一朵鲜花都仿佛在燃烧自己，在薄雾般的花床里温柔地、纯洁地燃烧着。她从一个花罐走到另一个花罐，选着鲜花。一开始，她还自言自语着“废话，废话”，但随着在花店里的走动，她感觉越来越温柔，好像这些美丽芬芳色彩变成了暖流，将她浑身包裹住，战胜了憎恨，最终战胜了心中的那个魔鬼。这就是鲜花的魔力。我不怕人说矫情。鲜花于我，等同于麻辣烫、生煎包、鱼皮火锅、盐咖啡、文艺电影、杂七杂八的闲书……它归属于一切可以让我快乐的微幸福。如同小巧的滑轮，帮我带动沉重得嘎吱作响的俗世负荷，让我揾食的姿态看上去不那么吃力，生出一点假象，一点唬人的、足以乱真的轻盈。
百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