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是小时候的甘蔗，还没吃，已经满口生津。天气怡人，阳光明亮温热，风凉爽。正是穿短裤的人间时节。花依然竞艳，树叶继续往深里茂盛，多汁的叶片在阳光里泛着新鲜的绿，仿佛小孩子的脸，连印在地上的影子都年轻有活力。梨花飞舞的童年，总是把一件花衣服，一块糖，或者一群小鸡小鹅联系在一起。而我这几天，每走进明朗的阳光里，就会更多地想起小时候的那片水。那片水是在乡下姥姥家。姥姥姥爷就妈妈一个女儿，妈妈没有时间陪他们，每到假期，姥姥的家就成了我的乐园。姥姥房前有一片水，水里长着水草和芦苇，浅的地方刚没过脚丫，深的地方大概到了膝盖。这本来是水塘边上的一条土路，雨水大淹没了它，于是成了水塘延伸出来的浅水区。大概六七岁时，有段时间，我喜欢中午一个人偷偷出来玩水，后来才知道，我每次偷着出来的时候，姥姥或者姥爷也偷偷跟出来保护我。我趟过这片水，去到远一点的一棵柳树那里玩。柳树很老，整个身子斜躺在水塘边上，像一位戴着大斗笠的钓者。那时姥姥家有一只浅棕色的小狗，大概两个月大吧，我领着它，它高兴地跟着我。水浅的地方它跟着在水里走，水深的地方我抱着它。浅地方的水，烫烫的，水底还有一层小水泡，水的温度随着水的深浅凉热不同。其实呢，我认为水深的地方，也顶多到大腿根，姥姥警告我，如果不是大人跟着，去没了膝盖的地方，就打屁股，我已经挨了两次打屁股的滋味，虽然不很疼，但姥姥举起的手臂着实吓人，所以姥姥的话我记得铁铁的。我和那只两个月的小狗一中午都会玩得很快乐，我跑它也跑，我爬到树上，它在树下摇着小尾巴，眼巴巴地等我抱它上去。有时会有通体翠绿的蚂蚱，我会逮一只，看它透明的翅膀像披风一样威风，就想象自己也穿一件这样的长裙，一定很美。我把蚂蚱拿给小狗看，小狗会以为给它食物，舔舔叼在嘴里，再一缓嘴，蚂蚱就趁机蹦了。小狗去追，追几步，蚂蚱隐进芦苇不见了。还有偶尔游到浅水边上的小鱼，水很清，淡绿色，小鱼很小很干净，有时会游到边上来，我悄悄过去，它们很机灵，没等我靠近，小尾巴一摆，扭头游进深水里去了。看到小鱼幸福的游，我也很幸福。阳光在树叶间漏下来，洒落在水面芦苇和水草上，时间就这样一片一片地漏走了。有时，玩够了抱着小狗自己回去，有时，姥姥会在水塘那边远远地喊我。那个夏天，阳光明亮的中午，我和我的小狗一起度过了一段安静快乐的时光。我上高年级时，去姥姥家次数少了，后来再去，那片水不见了，也没人告诉我水里的小鱼哪里去了，原先的水面上，看到的是一幢幢高楼往云层里长去。

□郭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