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同事生日,收到一个青苔微景观的礼物:一个晶莹的椭圆形玻璃瓶里,做出几个小小台阶,种满一片青苔,加上小小绿植和卡通小装饰,虽只有巴掌大小,却很精致。放在办公桌上看过去,俨然意境幽远,同事笑:“这真是‘螺丝壳里做道场’了。”对于青苔,我并不陌生。小时候住在农村,一场雨过后,小院里屋角下,常常会长出青苔。暗绿色,一小片一小片,那时候喜欢的是雨后悄悄长出的白蘑菇,还有后院枯木上偷偷生出的黑木耳,对于青苔这种“劳什子”,实在没什么兴趣。有时候实在无聊,揪下一小块,揉揉捏捏,不好玩,扔掉。后来读到《陋室铭》:“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非常的不解,草色青青固然可爱,可是不起眼的青苔有什么好写的?为什么不是“红花映窗艳,草色入帘青”?再不济,“芭蕉映窗绿,草色入帘青”也是极好的。不起眼的青苔,居然写进诗里让我们背诵,真是岂有此理!青苔之美,必然是有一定的阅历后,才能有欣赏的心境。正如姹紫嫣红繁花开遍,才能有沉默的心情。年龄大的人也许见过,青苔不仅是长在墙角、山石上,有时候也会长在屋顶。倘若连日阴雨,瓦片上就会生出淡绿色的苔,湿湿的,绿绿的,远远看去,像一句没有吟完的诗,一个没有说破的梦。其实青苔入诗极多,当年我对“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不满纯属无知。“应怜屐齿印苍苔,小扣柴扉久不开。”诗人探访朋友,青苔印上鞋痕;“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阳光斑驳映射到青苔上,仿若一幅油画;“但有绿苔芳草,柳絮榆钱。”不可胜数。但是很奇怪的,写青苔的诗句虽多,并没有为青苔抬高身价。不像其他写花木的诗,如“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之类,诗为花写,花以诗传,互相增色名重一时。而不管是青苔,还是“仓苔”,仍旧默默无闻籍籍无名。也不知道青苔有知,会不会有什么想法和感慨。近年百事缠身,常常心浮气躁。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回老家的小院,不知道有没有被青苔长满。却开始经常留意到青苔。山石上、小溪边,经常可以看到它们的身影,绿绿的,湿湿的,大多人视而不见,跟山石留个影,和小溪握个手,急匆匆赶路了。只有我不甘心,我总以为,青苔代表着某一种意象,正如一首未说破的诗,一杯未入喉的酒,一个未实现的心愿,一个待出发的远方。青苔却从不在意人们的态度,它们默默地绿着,借助一点水分阴凉,绿成一片草原——如果须弥可以纳于芥子,一片青苔又何尝不可以是一片纵马畅歌的草原?青苔微景观的瓶子就在同事的桌子上,我发现,“螺丝壳里的道场”也是道场——只要用一点心意,我是可以,把微小的瓶子爱成宇宙,把缠身的琐事宠成风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