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奇光，现居山西太原。这个冬天，他的老父亲离开心爱的家人去世了。老人少年离家参军、一生为国家奋斗。离开家乡这么多年，老人虽只让他陪着回过一次，但始终牵挂着那片土地，曾多次说要带家人一起回去看看。如今，他带着老父亲心爱的纪念章回到家乡，他说，那是老父亲最珍惜的荣誉，也是老父亲对故乡的真情回报。2020年11月22日，我的父亲离开所有爱他的人走了。为实现父亲重归故里的心愿，我带着他心爱的纪念章——华北解放纪念章、中国人民抗日战争胜利70周年纪念章、庆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纪念章、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等踏上故乡沁源的土地，这些都是他最珍惜的荣誉。父亲生前总喜欢向我们讲述一枚枚纪念章的来历……当他生命的最后时刻，在病床上戴上“中国人民志愿军抗美援朝出国作战70周年纪念章”时，他又开始讲述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过去、今天和未来；老一辈人的理想、信念和追求；他是如何从故乡出发为国家而战斗，以及为什么总把工作、事业和追求看得比生命都重要……并反复叮嘱我们：“一定要记住历史，千万要珍惜和平，今天的幸福生活来得实在太不容易了！”父亲董保瑞出生在沁源一个贫苦农家。他15岁时，我的爷爷被日本鬼子枪杀。为给爷爷报仇，父亲于1944年4月参军，并于次年火线入党，后被派到太岳军区卫生部教导队学习战地救治，从此开始毕生从事的救死扶伤事业。战斗间隙，他曾回家探望母亲，不料我的小脚奶奶为躲避战乱早已远走他乡，从此再无音信。父亲强忍失去亲人的悲痛，全身心投入了工作和战斗。由于父亲对医学事业的热爱和执着追求，1956年，组织上保送他到上海第一医科大学临床医学专业学习。对于这个难得的机会，父亲格外珍惜，在学校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7年没有探过一次家、没有请过一天假。他说自己文化底子薄，必须付出比别人几倍几十倍的努力去补习、去请教、去追赶，才能对得起党组织的信任与培养。那时，母亲孙旭华隔几年会在完成自己工作和家务的同时，带着我们兄弟几个前往上海探望父亲。父亲毕业后回到太原工作。大学的深造和锻炼，使他在医学理论和实践能力上有了很大提高，更让他忘我地投入工作来报答党和人民。在他主持开展“针灸和中药麻醉研究”科研项目时，为获得准确科学实验数据，父亲瞒着家人签署《药物临床试验协议》并写下遗书，他说：“要让科研成果早日用于临床，单靠动物实验远远不够，通过自己亲身体验得到的数据，才最真实可靠、最有说服力，才是对病人的健康负责！”父亲的组织观念非常强，老同志的组织生活会，他一次也不会误；缴纳组织费时，无论如何都要亲自去，他说这是自己对组织应尽的义务，别人无法代劳；当得知祖国南方发生地震和严重洪涝灾害的消息时，卧病在床的父亲非要让家人搀扶着去单位献上一位老同志对同胞的挂念之心。父亲痴迷于学习，即使在生命最后时刻，仍关心国家大事：每天的《新闻联播》是必看节目；每日的党报党刊，都让我们按时带到病房……其实，我心里清楚，他这样做，除了关心国家大事，还有就是为了分散病痛带给他的折磨，在孩子们面前，他始终要表现得坚强。父亲从不追求物质和生活上的享受：无论我们怎样劝他，穿了几十年的旧衣帽一直穿戴着，一件也不许丢；用了几十年的旧家具，一件也不让换；家中早已斑驳残损的墙面、地面，只要干净卫生，从不让再次装修……直到他离去，我们才在他自己保存的离休证上看到，党和国家为了照顾为国家做出突出贡献的老同志们的健康和生活，明确注明了父亲可以享受的医疗、用车待遇，但他生前从未因个人的事向组织伸过手。父亲只有一件例外且从不拒绝的事，就是当我提出为他洗一次澡、搓一次背、理一次发时，每次他都会欣然应允，这是他生活中最合规的享受。但如果我不主动提出，他也不会要求，因为他不愿给子女们添一点麻烦。他常说，当别人遇到困难需要帮助时，我们要及时伸出援手！但同时又告诫我们，当自己遇到问题和麻烦时，要尽力自己解决！父亲用自己的言行提醒着子女，他们这代人对幸福的感受最深、保卫和平的意志最坚、拼命工作和付出来报答党的恩情的决心也最大。所以，当工作需要父亲时，半夜他都会风雨无阻、争分夺秒地赶去；而家庭需要他时，“一心不能二用”的他，只能由心心相印的母亲独自来承担！在病床上，父亲反复叮嘱我们要好好照顾母亲。因为这一路走来，为了孩子们和这个家，体弱多病的母亲付出太多了！这也成了父亲的临终嘱咐。往事一件件在脑海中翻腾，无尽的思念让我泪水涟涟……这些年，由于失去亲人的痛苦往事，父亲只让我陪他回过一次故乡。但他对故乡的山水、风土人情十分怀念和眷恋，曾多次说有时间定要带家人回去看看家乡的社火、听听家乡的小调、住住家乡的土窑、尝尝家乡的味道……他还总说，离开家乡太久的人，心中的思念才会日渐浓烈。这就是“叶落归根”的期盼吧！如今，带着父亲的嘱托，我站在故乡高高的山梁上，大声替他说出对故乡的思念：故乡啊，我代表父亲回来了，所有这些纪念章都是您的儿子对故乡养育之恩的真情回报；我站在当年的窑洞前大声泣诉：音讯全无的奶奶啊，您可知道父亲一生都在为您的安康担忧？无论您在天堂的何处，请您一定与父亲团聚，互道骨肉分离之苦！此时此刻，我要多装几袋故乡的泥土，多抓几把故乡的松叶，多捡几颗故乡的石子，多采几朵故乡的小花……全部献给我的父亲，以此来完成一位老党员、老战士、老医生的最后心愿！
董奇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