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报纸一直有种特殊的感情。上世纪80年代初,我上小学那时,除了书本,几乎看不到其他有字的载体。报纸,是村委办公室的奢侈品。一个村有一两份,都锁在领导办公室,用专门的报夹收拾得端庄整齐。想看,不容易。村上学问最深的老先生评价,读报的是文化人,能在报纸上出现名字的人更是文化人。后来,我成为上班一族。每个办公室都订报纸。我最爱看的地方报,所登稿件都是身边人身边事,亲切、生动。看得多了,手就痒了。于是,依葫芦画瓢模仿着写,誊写清楚,再按照报社地址,开信封,贴邮票,跑镇上邮筒投寄。然后,在忐忑不安中等啊等啊,等到自己也忘记的时候,某日,突然在报纸上发现自己的名字,赶紧悄悄藏起来,找个没人的地方,捧在手里看,贴着心窝看,闻闻油墨香看了又看。在别人眼中,这种样子真像范进中举一样,痴颠劲十足。印有自己名字的报纸,哪怕发行量再少,“豆腐干”再小,都是心爱的宝贝。我都会想方设法珍藏一两份样报。日积月累,样报容颜枯黄,身材变硬,多次搬家,我都细心呵护,妥帖安置。偶尔取出翻翻,重读往日习作,如老友相见,一点没有违和感。读读旧报纸上的文章,就像和往日时光聊个天,和逝去青春干个杯,岁月深处那缕淡淡的沁香不经意间便萦绕心田。如今,我们的生活离不开智能手机这个小方块。不少报纸化身变成篇篇推文。指尖刷刷刷划过屏幕,短文、图案、视频、抖音……内容表达方式越来越丰富。指尖带给我海量信息,放下手机,大脑皮层却一片混沌,我看到了什么?记住了什么?不少美文佳句还没来不及回味,就已雁过无影,花落无声,难觅芳踪。我还是固执地喜欢读报纸。纸张捧在手里,有重量的踏实,翻阅报纸,指尖发出的窸窸窣窣声,很悦耳。眼光与铅字的温柔对视,相比屏幕反光的尖锐生硬,视神经放松多了。读报,我的心情是放松的,悠闲的。我可以慢慢欣赏版面四时风景的轮转,我可以掩卷咀嚼文字起承转合的滋味。碰到击中心扉的好文佳句,我还不惜让报纸频开天窗。家中也多了一大摞厚厚的剪报本。报纸带给我的快乐,不是一两句话可以说清。如今,她的地盘在缩水,她的身影在远离,并不妨碍我对她的一往情深。
□蔡亚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