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读小雅诗集,是颇有些惊奇感的。小雅是“小雅为你读诗”的主播,诗人兼主播,推想会对韵律、韵脚格外看重。阅读中方才发现,竟是有些不拘格套的胆气的。诗集《春天自你而来》以《立春》开篇,一路韵脚温软:“融融软语”“温柔商议”“或多或少都有些战栗”“准备就绪”“春天的第一笔,由你来抒写”,静谧,和谐。而末尾一句,却突然刺穿了冬的静谧:“我如水的心宇啊,一直翻滚惊雷”,韵脚大变,着实一惊。这样写,毫无拘束地破了韵,这是需要些胆量的,也似乎预示了小雅的诗歌,是无拘束的,率性的。小雅看来更期待的是形式之外的东西。诗作力图入境并力求化境。入境,在于诗前部的描述,立春将至而未至,太阳做最后一天的冬日执事,与黄昏“四目相对,温柔商议”换个风向,写出春天的第一笔。立春就是这么悄悄酝酿着,近前着。而事实上,春来的那一刻,又常常似乎并不需商议,而是蓦然就四方皆动,生机勃勃。恰似万物天地间有一声发号施令的惊雷。化境的情感体验由此而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惊喜就是如此。回到《春天自你而来》的整体诗意表达,就要回到我为这篇短评所起的题目了,诗作集中呈现了“小城、女性”视野中的文情与诗意。之所以强调“女性”,源于女性创作诗歌有其必然的属于女性的视角、关注点与表达方式。小雅诗歌创作中,有大量女性视角的爱情吟唱,细腻,柔情,隐秘,浪漫。小雅的爱情诗,擅于捕捉细小微物,或某个触碰内心的瞬间,或隐秘的心灵角落:《愿以你之姓冠我之名》传达暗恋时的微妙移情,哪怕两个人的名字并排出现,都会触动心中的涟漪;《想要的时光》里与爱人同行,说,“我才不要并肩走呢”,要怎样呢,“要挽着你的手臂”,或者“摩挲你的手掌”,要“站在你前方,让你看我傻笑的豪放”,一个小丫头在恋人面前的娇憨,肆意的欢喜,都和盘托出。小雅的爱情诗,既有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又有溯洄从之的欢欣雀跃。阅读它们,至少又让人憧憬起了爱情应有的模样。之所以又做了“小城”的界定,意在界定小雅诗歌的一种“气息”。我国当代女性诗歌领域,自20世纪80年代开始,有不少相关的研究将女性诗歌作为一个整体概念加以观照。翟永明的《女人》被视为女性诗歌的发轫之作,也凸显了80年代女性诗人努力表达的反思男权话语意识和关注女性自我的倾向,有着自觉的性别意识和立场,也多呈现出相对激烈的性别对抗。至90年代,女权的发展减弱了性别对抗,女性身体与女性性别经验的题材渐渐式微,女性诗歌在题材上普遍呈现出“日常化”取向,比如蓝蓝的《让我接受平庸的生活》。女诗人们逐渐选择以平和的姿态,探寻日常生活中的诗意。小雅的诗,应该是属于这一脉络的。第二辑《天蓝》中《衣裙》《瘦相思》等多首,都是以生活入诗的代表。再至世纪之交、新世纪,与文学多元同频,女性诗歌创作从题材到风格也趋多元。部分诗歌指向“咖啡馆”“酒吧”等这样一些鲜明激烈的都市意象,呈现巨大都市压力下女性的精神状态,是某种“焦虑”或“彷徨”。部分诗歌来自底层诗人,她们精神生存的边缘化,或现实中高强度的工作,构成巨大的身心困境,其作品中有暗黑的思索和某种冲撞、刺破的意愿。在这种多元的创作中,小雅诗歌的特点就有所凸显,她的诗歌呈现出了一个小城女性的生活环境所给予她的抒写态度与视角。上述种种情感状态在小雅的诗歌中显然没有。朔州小城相对舒缓舒适的生活,使小雅的诗呈现出一种介于都市与乡土之间的、小城的滋味。这里没有巨大压力下的生活倾诉,没有过于强烈的宣泄抗争,而是随时可以留意一花一木的、我心我主的惬意生活。也因此,她的诗不是棱角分明的,而是散淡唯美的。写诗于她而言,就是生活的一部分,《与玉兰合影》《各色》《演员》等透出的,是以诗意养心的诗意生活。如前所述,性别差异会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体现在诗歌文本之中,因而,“女性”诗人的创作被归入“女性诗歌”的子类。同样如前所述,小雅的诗歌有着无拘率性的内质。这使得她的部分诗作呈现出了“超性别”的影子。常有一些狂野,从小雅的内心释放。它们从一些豪放夸张的词汇中显出棱角,如《深秋》,“我在一棵树下想你,方圆几百里的树都听闻讯息”,如《朔州·右玉》中,描绘家乡大美,掀开画布,“大地也要捂住胸口”。尤其是辑四《小城》,最是人间烟火,满纸真挚的亲情,乡情。写这些诗的时候,小雅是另一个小雅,没有了小女人气,用词质朴,境界开阔,且由写意走向了写实。超性别的诗作,是颇值得期待的。
崔昕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