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接到父亲电话，说今年麦子丰收，八月十五打算多打些老月饼，你喜欢吃，有空回来拿。放下电话，我对妻说：“老爷子真是糊涂了，回趟家光油费就80块钱，得买多少月饼？”妻说：“你真不知好歹，老爷子想你了呗！”儿时家里穷，很难吃到像样的零食。每年中秋节能吃上父母做的月饼，就算有口福了。那时我身体瘦弱、年龄又小，是父母爱的重心。每次父母打好月饼，都会藏起几块，等哥姐睡下了或出去劳动了，便拿给我吃。到八九岁，我也懂事了，觉得父母这样偏心不对。所以常对他们表示不满，有时还瞒着父母把好吃的偷偷与哥姐分享。17岁那年，我考入县中。因为离家远，我极少回家。父亲偶尔会在周末赶40公里路给我送吃的。即使不是中秋节，他也会带自做的月饼来，黄灿灿、甜滋滋。每年中秋节前，父亲必定会到学校来看我，月饼是一定要带的。我读高二时，距哥哥将高中入学通知书扔进门前小河沟已过去整4年。为了减轻父母肩头的压力，他和村里一位李师傅外出苦学木工手艺。也是在那一年，哥哥奉了父母之命，回家成婚。父母把他“嫁”给了邻乡一户没有男孩儿的人家。作为家中老大，父母如此安排，也是迫不得已。婚期定在中秋节。因为学业紧张，我回不了家，便写了两封信——一封寄给哥哥，表达弟弟对他的新婚祝福；一封写给父母，希望他们能把哥哥的婚事操办得热烈些、隆重些。节前一天，我清楚记得是个星期五。那天晚自习刚上不久，父亲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肩上斜挂一个布袋。我赶忙带他到宿舍，一边倒水一边埋怨他不该在这时候来，哥哥的婚事要紧。父亲说知道呢，都备好了。喝完水，歇了一会儿，父亲便起身要走。我知道父亲的心思，也不拦他。我从布袋里拿出两块月饼递与父亲，又借了同学手电塞到父亲手里，让他连夜赶回……我大学毕业在外工作，很少回家。哥哥经过努力，在当地开了家具公司，生意日隆。但每年中秋节，哥姐再忙，也是一定要回去与父母团圆的。全家热热闹闹，独缺备受父母恩宠的我。6年前，母亲摔了一跤，跌折了髋骨，手术时才知道已患糖尿病多年。术后二老在家默默侍弄几亩薄田，日子过得平平淡淡。谁料想，今年暑假，母亲突然晕倒，送医院才知道，她的糖尿病并发症已经很严重，及至起居困难。哥嫂便将母亲接了去，打针喂药，端屎倒尿，毫无怨言。我有时候内疚，会对哥哥表示歉意。他总会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自己的妈妈，有什么怨不怨苦不苦的。昨天，母亲身体稍好些，便吵着要哥哥送她回了老家。我知道，哥姐他们回家一定更勤了。母亲今年71岁、父亲已经79岁。人活百年，还有多少时间可以看着自己的孩子？我突然明白了父亲打电话的真正用意，曾经把爱全给了我的双亲，他们从我这里又得到了什么安慰？我唯有惭愧。这个中秋节，我是无论如何都要回去看望父母的。我是个馋月饼的人，以前我可以花百八十块钱买来吃毫不心疼，今天突然明白，再好再贵的月饼也比不上父母亲手做的老月饼香甜。

晴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