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的荷花塘，距离我家仅几百米。每天早晚锻炼路过荷塘时，我都喜欢在那里停留片刻，尽情饱览一番荷塘盛景。初夏，已有小小的花苞掩映在绿叶间，我的心里腾跳出欢喜来，一天天数着，盼着花开的日子。从那时起，荷塘边柳树下的石凳上，便多了一位绣鞋垫的老奶奶。老奶奶每天都收拾得清爽利索，赶着早晨的太阳来，白发、红衣，格外引人注目。老奶奶喜欢轻轻靠着柳树，不慌不忙捋好丝线，低头穿针引线绣鞋垫，全然不管人们好奇的目光，也不在意开着高分贝音响的酷走人群。时间久了，我路过时，总会停下来和她聊几句，拿出手机，拍荷花，也拍塘边的老奶奶专注绣花的身影。那天，一对游园母子驻足，蹲下来挑起老奶奶的鞋垫来。母亲给儿子拿了一双绣着“一帆风顺”花样的鞋垫，放下十块钱要走，被老奶奶喊住了。老人递上一双“心心相印”样子的鞋垫，笑着说：“穿上老太太做的鞋垫，过些时日，儿子就会给您领个可心的姑娘回来……”我问老奶奶，做好一双鞋垫要多长时间？老人伸出两个指头比划，两天呢！我又问：“您绣鞋垫的这些图案，都是从哪里学来的？”老奶奶笑着说：“不用跟谁学啊，我脑子里装着各种花样儿：春天的桃花、夏天的荷花、喳喳叫的喜鹊、纷飞的蝴蝶、天上的云、水里的鱼、枝头的果……老奶奶绣的鞋垫花样多：“喜鹊登枝”“花好月圆”“连年有鱼”“五谷丰登”……每一种都有吉祥的寓意。我顺手拿起一双鞋垫端详，细细密密的针脚错落有致，开在鞋垫上的并蒂莲花纯朴娇艳，生机盎然。“奶奶，这花绣得真好看。”我轻轻抚摸着鞋垫，爱不释手。“喜欢就拿吧，闺女，这鞋垫别的地方买不到，好多人选好花样让俺做呢！”老奶奶把针轻轻在头发上抿了一下。熟悉老奶奶的人悄悄说，她年轻时心灵手巧，和老伴也是因绣花鞋垫结缘的，从青丝到白头，老伴疼了她一辈子。前些年，老伴走了，她成了孤雁，老人得了重病，别人都担心她也会倒下，没想到她又慢慢活过来了……晨风里，缀满清脆的鸟鸣。层层叠叠的荷叶间，一朵朵浅粉、雅白的荷花，缓缓绽放。路人停下脚步，静静地欣赏那醉心的美。荷塘边的老奶奶浅笑盈盈，一边绣鞋垫，一边和熟悉的老人们天南海北地聊几句天。远远望去，新阳的金粉铺满荷塘，光影里的老奶奶，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趟过泥泞，历经风雨，不忧、不惧，却有动人心魄的美。我想，老奶奶能熬过失去老伴的沉重打击，也许和她如此痴迷绣花有关吧？那一针一线里有对过去的无限眷恋，也穿插着一种痛过之后的通透：我要活得好好的，把花也绣得好好的，老头子在那边才能放心呢！于是，每次路过荷塘，路过这位专注于绣花的老人时，我总是忍不住把脚步放轻一些，再轻一些。我看荷，看她，看她绣的花，心中不由多了一份崇敬。

□李东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