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王家大院》一书面世后引起业内广泛关注。王家大院依坡而构。外观,依山就势,随形生变,层楼叠院,错落有致;其内,窑洞瓦房,相互连缀,装饰典雅,内涵丰富。尽管是依坡而建,仍要围成一个个高大院落,大小院落既珠联璧合,又独立成章。从外部观察,高垣垛堞,灰壁黛瓦,整个大院犹如一座小城堡,威严凛厉,正襟危坐。进入甬道,硬山式的分院院门,多少有了一些装饰:石刻门墩、纹样门环、木雕门罩。世俗生活毕竟不能终日不苟言笑、冷若冰霜。拾级而上,跨腿高槛,小院之内便是另一番景象了。从柱础到雀替,从瓦当到鸱吻,从照壁到烟囱,从马头到山花,无处不雕凿,无处不刻划。入得内室,更觉一派奢华,硬木桌椅、云母螺钿,画栋玉砌、花牙挂落,九龙灯、犀牛镜,儿女情长其间,天伦之乐内容。木雕、砖雕、石雕是民间建筑最普遍的装饰手法。木雕在山西民居中所占面积一般不会太大,但位置醒目,其木质平常,但镂铭精细,雕件之上石绿搽底,金粉勾勒。砖雕之中还应包括砖塑、砖砌等,砖雕又有深雕、浅雕、圆雕之别。匾也砖雕,字也砖雕,雕凿最多者还是人物、花鸟、博古等等。其整体粗犷豪放,但不乏精良细节,风格简约质朴,但也有繁琐华丽之处。石雕则主要集中于柱础、栏杆、门墩几处,多数图案为阴纹线刻型。只有砖雕遍布于建筑上下、构架内外,是山西民居装饰之主体。木雕装饰在大院中如瓷之斗彩,木刻是釉下彩,彩绘是釉上绘;石雕犹如官窑青瓷,须品茗把玩,悉心琢磨;砖雕则是随处可见的青花瓷,虽质朴却醇和,虽肃杀却清雅。“三雕”在此交错出现,杂糅相间,其运用的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三雕”题材注重寓意,内容追逐吉祥,无外乎多子多福、长寿安康、富贵永久、趋利避害的心理,概括起来大致“福、禄、寿、喜、财、吉、和、安、养、全”几个字。以蝠喻“福”、以鹿喻“禄”、以鱼喻“余”、以磬喻“庆”的谐音手法,以葡萄喻多子、以松鹤喻长寿、以鸳蝶喻婚配、以牡丹喻富贵的象征手法又将这种心态抽象成了诸多符号图案。其看似拼凑芜驳、杂乱无章,却绝无晦涩深奥、费解莫测之表现;其含蓄隐喻、蕴藏寓意,却趣味盎然,耐人寻味,是功用与审美、心与物的和谐统一。这种审美很大程度体现了庶民对现实不足的补偿性理解和追求,可以将其归纳为一种精神的慰藉。同是贺寿寓意,也有不同的表现形式,或鹤或桃或松或菊或灵芝仙草或龟背翰锦,猫蝶谐“耄耋”、异兽谐“益寿”,麻姑可以献寿,五蝠可以捧寿,同为多子寓意,榴生百籽,葡萄多籽,葫芦多籽,猴子马上抱子,麒麟送子,莲生贵子,梧桐落贵子,萝卜“摞辈”,串枝莲子孙延绵。至于喜鹊登梅、鹭丝戏莲、鹿鹤同春、和合二仙、出将入相、刘海戏蟾、渔樵耕读、辈辈封侯、金狮白象、瑟高跨鲤、太狮少宝等的名堂就更多了。其中的戏出图案,如杨排风、三岔口、拾玉镯等等,无非也是要昭示戏后的主仆忠诚、情投意合故事。有好事者曾将这些图案的名称从一排到了九:一蔓千枝、二狮富门、三星高照、四狮如意、五蝠捧寿、六鸽通顺、七巧回纹、八骏九狮。这些图案看似已程式化概念化,却不难从中比较出不同匠人各异的表现手法。同是“暗八仙”,有的却是不同的夸张,同是松竹梅,有的却是不一般的浪漫。有了这等不同,也就产生了不同的联想、不同的比附。同是一只蝙蝠,有具象出爪羽的,有抽象成草纹的;同是一条枝蔓,有穿插攀绕栩栩欲活者,有直棱直角坚如磐石者。看到这些,你会想象出当年那些不知名的匠人们是如何在烈日下或风霜中专心致志地操作着,然而极度艰辛也不能磨灭他们向往自由的天性。“五福”者,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攸好德,五曰考终命,经他们手凿刻出的那五只生动蝙蝠,似乎与他们并没有多大关系,在主家为此讨了口彩,取了眉眼后,自己只是得到了生活的必需。但不管怎么说,这种经久不息的大众文化的确是源远流长、深入人心的。
介子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