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以为文学存在的意义就在于呈现人生或者生命的真相,揭示人生或者生命的真理,让我们的人生在无数的可能中活出最有意义的一种。就如著名作家福克纳先生在诺贝尔文学奖获奖致辞中所说:人类是不朽的,这不是因为万物当中他拥有发言权,而是因为他有一个灵魂,一种同情心、牺牲和忍耐的精神。诗人和作家的职责就在于写出这些东西。他们有权力升华人类的心灵,使人类回忆起过去使他无比光荣的东西——勇气、荣誉、希望、自尊、同情、怜悯之心和牺牲精神,从而帮助人类生存下去。诗人的声音不应该仅仅成为人类历史的记录,更应该成为人类存在与胜利的支柱和栋梁。李月丽的诗集《我这样笨拙地活着》就是一部探索和感受生命真谛的诗作。有人说诗人是离上帝最近的人。他们用自己多疑的眼睛不断打量着这个让人眼花缭乱的世界,企图在“乱花渐欲迷人眼”的背后揭示出生活的真相。李月丽无疑是一个善于观察和思考的诗人,她从生活中发现生活。“以牙齿为主流的森林,虎狼高高在上。”“不再以为蠕动就是妥协,活着就得一边坚硬,一边柔软。”“去哪里都是多余的,你就是你的桃花源。当心静如水的时候,避世与隐民,安静与遗忘,就会从心里跑出来,立地成真。”“人类的互相不信任,什么时候感染了狗。”李月丽在发现生活真相的同时,思考和探求的更多的是生命的价值和意义。“一场花事,尽显人间枯荣。人间冷暖,一朵花足以佐证。”“该落的总会落下来,该来的白,总会如黑一样覆盖雪。”“把命交给一张白纸,让她白,让她飞,让她能去洁净地厘清一路的陷阱,黑的深度。”在李月丽的诗集中黑暗是一个特别重要的意象。其实世界就是黑白两色。正如她在诗中所说:“以一半黑一半白面世,是不是很正常。”如果黑色代表的是世界、人性阴暗的那一面的话,李月丽渴求的是纯洁、光明和那一尘不染的白。她在黑暗中思考,她也反复地打量着这个无处不在的黑。“向猫看齐,以一身白冲进黑暗,带着毁誉参半的身体,迈开猫步,走一场秀。”“黑暗在坦然中浮动,我伏在上面,跟琴声高低起伏,不知高有多高,更不知低能多低。”“黑白相咬,田地在一条线上相见,旷野放小万物,一株树、一间房、一个人,都如尘埃。”李月丽发现了黑,她也不断地和黑做着博弈。“闭上眼睛,黑暗涌来。关上心门,万事皆去。当习惯成为习惯,迷茫便不再迷茫。黑就黑吧,因为黑的就是黑的。若听陈果大教授所说,学习向黑暗妥协,那世界还有什么白?”“我的错觉来源于只相信光辉,那些黑暗的阴影与劣根,却深入骨头。”李月丽对黑暗的感悟与我省另一位诗人悦芳有异曲同工之妙,两个女诗人都在黑暗中禅悟生命的真谛。诗人除过对生活和生命的思考外,她灵敏的触角感受的是人间的真情。她感悟生命的时候,感受最多的是孤独、黑白、尘埃、活着、彻底等等这些决绝的词语,给人一种冷硬的感觉。但诗人也是人,一样七情六欲,一样爱恨情仇。诗人的父亲去世有年,回忆父亲成了诗人的生活日常。她在写给父亲的一首诗中说,“无数次,您深夜的一声叹息,会在最静的时候突然响起,会让我突然看见您,成为我对您追忆的开始。直到今天,我接过您的长叹,长叹命运,长叹生活,长叹人生的起伏与不易。”她一次又一次地歌赞大地般慈祥的母亲,“母亲是用爱装满的河,当我们疼的时候,泪流向她,委屈给她,她会把疼收起,把甜给你。”诗人也是真性情,她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喝酒就大醉一场。女人爱哭,女诗人一样也会流眼泪,她在《我与哭》中直抒胸臆,“我会跑到无人的旷野,大张着口,我想把它放出来,让焦虑,让疼痛,让一些无奈的事情,滚出我的身体。”诗集中诗人用六七首诗叙述喝酒的酣畅淋漓,这也从另一方面看到诗人洒脱、豪放、直爽的性格。“被逼到墙角不能转身的人,都想到酒。”“嗨,再喝这最后一杯,让两抹酡红跃然夜空。把贼胆灌醉,抑或放大?”“有那么多怕吗?这辈子的风骨,就在这杯酒中沉浮。醒与不醒,都在春秋的眼睛中。”“今夜只是偶然,遇上酒,就是遇上火。”“有时候还真的该喝点酒,把憋屈的自己从酒里放出来。看看自己原来的样子,或静美,或张狂,或节制,或癫狂。”“不喝一场这样的酒,永远想象不出,酒是一把钥匙,能打开一把锁,能解放一个人。”诗人还有许多对故乡、亲人、朋友的真情表白,一样情真意切,感人肺腑。李月丽的诗写得都非常短,这既是她的优点也是她的缺陷。优点是诗句虽短但意味隽永,她的诗受中国古典诗词影响颇深,三言五语,镜像已显,然后一转,别有况味。清代诗评家叶燮认为写诗要具备四个条件,就是胸襟、材料、匠心、文辞。有胸襟方有大境界大格局。李月丽在她的创作中已经显示出她的胸怀和气度,她的诗直抵生命的本真。但她的诗很短,有些似乎刚刚铺排便戛然而止,没有更深刻的阐述,给人一种蜻蜓点水的感觉。叶燮说,作诗还需要有好的文辞,月丽在写作中可能是凭着感觉来写,有感而发,一气呵成,但缺乏对语词仔细打磨,有些诗句略显粗糙。
张卫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