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山东老家有一个表叔，是一位铸锅匠，会用别人家的废铝铸铝锅。1986年秋天，表叔带着儿子小刚来太原我家住了两个月，当然也带着铸铝锅的工具。我跟表叔来到街上，亲眼目睹了表叔铸铝锅的全过程。铸锅的工具很简单，一只水桶大小的小火炉，炉中吊着一个化铝桶，一堆褐色土，一个用六个自行车轮毂焊成的模具，一只做模型的大铝锅。我不懂铸造，见如此简单的工具就能铸出铝锅，好奇心愈浓。表叔开始铸铝锅了，像是街头耍杂技一般，现场有好多人围着看热闹。表叔让大家躲开点，别让火星溅到身上。小刚手摇风机，一会儿工夫就将炉火吹得通红。表叔先把旧铝锅砸碎，扔进化铝锅里。通红的火焰吞噬着锅底，碎铝块在化铝桶中渐渐熔化。表叔拿出一袋褐色土，用这种土做铸模，这也是铸铝锅的精彩处。围观的人把目光全集中在表叔娴熟的操作动作上。表叔先将褐色土细细筛过，装在模型锅里夯实，然后倒扣于地面，把模型锅轻轻拿走，一个用土压实的模型就做成了。再用小铲把模型锅抹得光溜溜的，然后把钢圈模型套在倒扣的铝锅上，同样筛上细土压实，然后抬走钢圈，钢圈内便套上了一个完整的“锅”，砂模就算是灵巧地做成了。表叔在模型上撒了一些白粉末，再把钢圈模具缓缓套入地上的两个铁桩上。表叔开始吻合两个铸模了，其动作细腻、技艺精巧，可以说吻合得天衣无缝，若有一点轻微的碰撞，土做成的模型就会散掉，那样铸出的锅必然是次品了。铸模合套后，关键的铸锅开始了。这时，碎铝已经化成液体，表叔捞去浮在上面的杂质，铝液在阳光下闪耀着银灰色的光芒。表叔从炉中夹出铝桶，飞快地将铝液倒入注口，动作之迅速令人惊讶！紧接着把注口上的铝液舀出少许，刮平。等了一会儿，表叔抬起钢圈，拆去铸模，一只光滑如镜的大铝锅便呈现在人们面前了，围观的人们赞叹不已！主家交了五块钱，拿着明晃晃的铝锅走了。接着，又有人拿着旧铝锅、铝盆来做铝锅。这一天，表叔没闲着，做了十几个大铝锅。如今，城里人谁还用碎铝做锅，都是用明晃晃的不锈钢餐具。表叔也老了，在老家伺弄几亩庄稼地。小刚也改行了，跟着包工头打工去了。今年夏天，我回山东老家探亲，表叔驼着背唉叹地说，“我这手艺失传了……”

陈顺成（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