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多大了,家在哪儿?”38年来,他总有这样一个心结被死死凝结,总为这样一句疑问而苦苦追问。近日,38年后他,终于踏上了让爱回家的路,也终于回到了为爱而生的家。
他叫赖和生(系化名),一个在福建清流长大的农村孩子,本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外乡人,却带着一腔浓浓重重的闽南味;
他叫姚林文,一个在四川南充市南部县出生的山里娃娃,本该是个纯纯正正的原住民,却不会一句地地道道的四川话。
从姚林文到赖和生,从赖和生到姚林文,两个无牵无挂的姓名,一段难解难分的人生。
38年来的最后一缕时光,定格在2021年11月5日下午,四川南部县公安局“团圆”行动认亲现场,来自福建清流的赖和生与家住四川南部的姚绍应、李树芳夫妇紧紧相拥而泣。
身为曾经的失踪被拐儿童,赖和生终于找到了梦想38年的亲生身父母;深藏无尽的失子之痛,姚绍应夫妇终于唤回了离散38年的亲生骨肉,他们有道不尽的话、流不完的泪,更有说不出的苦。
在南部县大王镇金子山村,4岁时被拐卖失踪的姚林文就要回家了。一时间,好消息传遍十里八里,乡亲们都在翘首以盼。
姚绍应夫妇紧紧拉住儿子的手,他们真的紧张,已经失散一回,怕再失去一次。而此时此刻,对于这片熟悉而陌生的土地,赖和生内心充满了酸楚和恍惚,他甚至不敢相信,赖和生就是姚林文,姚林文就是赖和生。
阔别38年,姚绍应夫妇拉紧儿子的双手,说东家,聊西家,终于谈起38年前的老家。
那时,几近而立之年的姚绍应夫妇,带着独生儿子姚林文住在族家的老院子里,家庭并不算好,却也其乐融融。1983年8月1日,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改变了一家人的生活,那天,父亲拉着儿子到大王镇赶集拔牙,却万万没想到在诊所就诊的时候,儿子竟离奇地失踪了。而后多年,夫妇俩发动亲戚、邻居、村民在周边地带苦苦寻找,南部警方也全力侦查,但苦于当时技术手段落后,寻亲之路始终杳无音讯。
再次谈起老家,姚绍应多了几分感慨。他说,儿子失散几年后,因为老院子年久失修,夫妇俩只好重新选择地盘拆旧房建新房,当时老家的一副中梁没有拆完,它经受了30多年风吹雨打,但仍然挺立不倒,那是儿子住过的地方,每当看到中梁,就像见到了儿子,所以,他宁愿相信宿命,总有那么一天,儿子会回来的。
而今的赖和生,既是父母双亲的孩子,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在母亲李树芳眼里,他仍是那个4岁前的姚林文,还是那个没长大的淘气包。而在他的记忆中,从没吃过母亲下厨的饭菜,从未闻过妈妈身体的奶香。那天,带着38年的思念与愧疚,李树芳绞尽脑汁为儿子张罗了一桌好饭,赖和生吃得好香、好香。
其实,38年以来,赖和生从未过个一个生日。他说,作为一个被改名换姓、偷换人生的离散儿童,他对生日没有概念,感觉过生非常遥远。
李树芳认为,38年后儿子回家来了,就像42年前儿子出生一样,是他生命中、也是全家人最好的纪念日。于是,就在11月5日认亲探亲的这一天,全家人操办起酒席、买回了蛋糕,弥补失散亲人半生以来的生日缺憾。
“儿子,38年了,你从没吃过妈做的一口饭,从没喝过妈烧的一口水,都是父母的错!”李树芳老泪纵横,用颤抖的手切下一块块生日蛋糕,像抚养婴儿一般小心翼翼地喂食已然中年的儿子。
儿子哭了,父亲哭了,大家紧紧抱在一起,痛痛快快地哭了。
故乡的夜,安宁而静谧,却总有拂起的微风,在家门口的那口池塘泛起片片波澜。吃过晚饭的赖和生,第一次坐在院子里,听父亲讲那过去的事情。
那是38年前弄丢儿子后,姚绍应受到妻子的严厉责难,为此两人多年矛盾尖锐。难以忍受亲人离散的极度折磨,李树芳曾经几年精神异常,不管遇见谁家的孩子,她都认为是自己失散的儿子。一边还要继续寻找儿子,一边还要四处求医问药,姚绍应经历了一生中最为暗淡伤感的日子。
2016年,姚绍应在警方帮助下到南部县公安局采血入库,并深深期待着骨肉团圆的那一天。他说,有生之年最大的愿望就是找回失散的儿子,不然死不瞑目。
38年后,回到老家的赖和生向父母讲述起不堪回首的往事。他依稀记得,坐了很久很久的火车,来到很远很远的新家,在那里度过了不该属于自己的童年和少年时光,所幸的是,他在新家受到了和弟弟妹妹同等的对待,养父养母没有拿他当外人。1998年从中专学校毕业以后,赖和生进入社会独立生活,进过厂矿,做过杂工,目前已在福建南安合资建厂,虽然不富裕,还算过得去。
从上小学开始,赖和生就从身边的邻居和同学中得知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并不时遭到他们的谈论和嘲笑。但他总是尽力隐藏内心的不安和怯懦,而且逐渐萌生了“我是谁,多大了,家在哪儿”的人生追问。
2020年11月,他在福建妹妹的帮助下,与“宝贝回家”志愿者取得联系,并通过吉林松原警方采血入库。2021年9月8日,赖和生突然接到四川南部警方来电,并被告知在与姚绍应夫妇的DNA亲缘关系比对中成功比中,民警同时告诉他当年失踪离散的真相。
那一刻,赖和生深受打动,方才打消被父母抛弃的半生疑虑。
回乡认亲前日,赖和生站在生活了38年的东海之滨,久久凝望着千里之外的巴蜀大地,他这才明白,横亘其间的1500公里漫漫长路,正像42年前维系生命的那根脐带,这头连着自己,那头来自妈妈。
作者:王爵 王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