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老爸的电话：“小芳啊，下次你来的时候，记得把你发表的文章带给我看看哦，别忘记了呀！”听得出是笑着在说，语气中还带着一丝小心。我心中一酸，那个对我“横挑鼻子竖挑眼”，意图打造完美女儿的爸爸不见了。以前，他对我可是“诋毁”多于鼓励，管教远胜宠溺。“我家这个小女儿，实在是好吃懒做哦！”从小学到大学，这话我不知听他跟人说过多少次，还总是一边说一边笑，好像“好吃懒做”是多么优秀的品质。我跟先生恋爱时，他也这样告诫人家：“我家小芳好吃懒做，什么家务事都不会做，也什么苦都没吃过哎，你要娶她可得有思想准备啊！”我嘴上都能挂油壶了，脸蛋都赛过胭脂了，眼眶里都有泪水了，他可不管，居然还得意扬扬的。他唯一宠我之处，就是我上小学时，经常带我去看电影。哪怕我要升学考了，他不顾妈妈的满脸冰霜，还像以往那般眉飞色舞地对我说：“小芳，我们看电影去！”我眉开眼笑，小尾巴一样跟着他转来转去，生怕一眨眼他就跑了。出发时，他笑眯眯地对着我伸开双手，把我轻轻一拎，我就小鸟般“飞”上了铺着厚厚海绵垫的自行车后座。“坐稳了，走喽！”后来我小学毕业考了全乡第一名，他骄傲地跟妈妈炫耀：“我就说看看电影没事的！”“查晶芳，带着书本回家！”连名带姓叫我，一般都是在学校，他是校长、我是学生。那年我读初三，住校生都上晚自习，我家就住学校完全可以在家看书，可我喜欢在班上和同学们一起做作业，顺便聊聊天。那回聊得正欢时，被他给逮住了。他上来拖我，我赖着不走，他发火了，狠狠打了我，用力把我拖回了家。不止于此，一有机会他还会絮叨个不停：“学习要扎实，成绩这样起伏不定怎么行”“不要只爱漂亮，冻了怎么办？给我回去，加衣服”……直听得我头皮发麻。20岁，我走上了工作岗位，终于可以脱离老爸的束缚了，我长吁一口气。“你上课语速太快，要放慢点，再讲细致点学生才好懂；板书写得不好看，还需好好练练字……”“你现在可不能耍小孩子脾气了啊，对学生要有耐心，发火是没用的，你越发火教学效果越差……”“你都当老师了，戴着蝴蝶结、穿着红裤子站在讲台上多不庄重啊，赶快换掉！”他居然经常不辞辛苦地去听我的课，还要指导我的穿衣打扮！后来，我成家了，做了妈了，这回该好了吧？“小丫头哎，你现在年轻不觉得，冻了关节以后就不得了了啊！”每次回家他都要捏捏我的裤子念叨着；“你小家伙都这么大了，还这么爱漂亮干什么啊，这高跟鞋哪能穿呀，对脊椎不好哦，等你上年纪就受罪了……”多年以来，他这些“经典语录”我早烂熟于心，常常在他说出前半句后，我立马接口抢先把后面的话说完了，他只好半是气恼半是好笑地看着我，那眼神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是从什么时候起，他不再这么声高气壮地教训我了？我记不清了。现在他已须发皆白，说话也越来越“软和”了，可不知为什么，我却越来越想念当初他对我多般挑刺的模样。前两年，他偶然从一老同事那里得知我还能写点小文章，立马给我打电话，嗔怪我怎么都不告诉他，那语气却是极开心的。写到这里，我的心中早已软如春水，立马拿起手机拨通了老爸的电话。“你怎么现在打电话给我啊，下午没课吗？”老爸很疑惑的样子。“我想你了呀！晚上去看你啊！”老爸一阵大笑，爽朗响亮的笑声里，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跟在他身后，做他的小尾巴。

查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