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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白菜:青菜与萝卜的“混血精英”

时间:2020-12-15 18:00:13 | 来源:太行日报·晚报版

俗话说“百菜不如白菜”。营养丰富、口味清淡的大白菜,在国人心目中不仅是冬季餐桌必备的当家菜,还是追求自然生活情趣的象征。无论王公贵族还是布衣平民,都对白菜情有独钟。

具有松树品质的本土菜

我国是白菜的故乡。在陕西西安半坡村一处新石器时代的村落遗址中,就曾发现一个陶罐里有与现代白菜籽、芥菜籽相仿的菜籽。这说明距今六七千年前,我们的祖先就已经种植这种蔬菜了。

由于栽培历史悠久,大白菜经历了漫长而复杂的演变过程,可谓“混血精英”。先秦时期,人们将白菜、青菜、蔓菁等一类蔬菜统称为“葑”。《诗经》中有一首《采苓》提到了“采葑采葑,首阳之东。”学者考证认为,“葑”可以看做是野生白菜的老祖宗,它是一种十字花科蔬菜。经过几百年的自然杂交,到了两汉时期,“葑”渐渐变为了“菘”,类似于现在的青菜,主要在我国南方地区种植。北魏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描述:“菘菜似芜菁,无毛而大。”唐代药学家苏敬在《唐本草》中说:“蔓菁与菘,产地各异。”蔓菁就是芜菁,类似于现在的萝卜,主要产于我国北方。

由于菘和蔓菁均是十字花科芸薹属植物,用学术语言描述二者的关系就是,基本染色体组相同,彼此间天然杂交可育率达百分之百,其亲本后代也能正常生长和繁殖。因此现代植物学研究认为,白菜是菘和蔓菁天然杂交演化而来的。更通俗地说,大白菜由早期的青菜和早期的萝卜杂交而来,可以看作是青菜或萝卜的一个变种。

我们现在看到的白菜菜叶部分是一片叠一片包在一起的结球形态。而结球白菜在历史上最早的文献记载是在清代。清《顺天府志产品录》记有:“按黄芽菜为菘之最晚者,茎直心黄,紧束如卷。今人专称为白菜。”其中“紧束如卷”就是对结球特征的描述。但当时没有遗传学,没有杂交理论,所以大家只认为它是菘最晚成熟的一个品种而已。

经过几千年的发展演变,大白菜已遍布中国大江南北,并生出了庞大的“白菜家族”。若根据中国南北气候进行大致划分的话,北方有山东胶州大白菜、北京青白、天津青麻叶大白菜、东北大矮白菜、山西阳城大毛边等。南方则有乌金白、黄芽白、蚕白菜、鸡冠白、雪里青等。

古代文人的心头好

大白菜刚开始在北方种植的时候,还属于稀罕物,平民百姓一般吃不到。北魏孝文帝迁都洛阳后,重建洛阳城,并建了名为光风园的皇家菜园,专门种植和培育各种时令蔬菜。菘就是在北魏时期从南方引到北方种植的。菘在洛阳培育成功后,有南梁的使臣来洛阳,北魏宣武帝赏赐其一船菘菜,让其带到南梁皇室。南梁皇太子萧统品尝到菘的美味后,专门写了《谢敕赉河南菜启》和《谢敕赉大菘启》两篇答谢词,称赞菘是“周原泽洽,味备百羞”,比江南的莼菜和巴蜀的葵、芹等菜都要鲜美。

菘的味道究竟有多鲜美?唐朝李延寿的《南史·周颙传》中这样说:“颙清贫寡欲,终日长蔬食,虽有妻子,独处山舍。文惠太子问颙菜食何味最胜。颙曰,春初早韭,秋末晚菘。”意思是周颙这个人有老婆有家,但喜欢独居种菜,文惠太子问他什么菜味道最好,他回答说早春的韭菜和秋末的白菜。自此以后,“春初早韭,秋末晚菘”便被视为菜中极品,被历代世人所追捧。

为什么晚菘的味道能如此之好?原来,经霜的大白菜,才能被叫作晚菘。白居易曾写道:“浓霜打白菜,霜威空自严。不见菜心死,反教菜心甜。”霜冻导致植物光合作用减弱,有机酸合成得到抑制,白菜体内的淀粉类物质转化成糖类,味道变得清甜爽口。

在唐代时,菘已遍种于洛阳民间。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在洛阳当官时,与孟郊、卢仝、李贺、贾岛等形成了“韩孟诗派”。有一年冬天,他们在一起饮酒论诗,韩愈将新收获的“菘”切成细丝,和新挖出的冬笋一起慢炖,众人品尝后赞不绝口,韩愈兴奋之余,写下了“晚菘细切肥牛肚,新笋初尝嫩马蹄”的诗句,盛赞“菘”之美味。诗中的“牛肚”指的是牛肚菘,“马蹄”指的是马蹄笋。唐代诗人刘禹锡的好友周载罢渝州太守后回到郢州别墅,刘禹锡特作诗《送周使君罢渝州归郢州别墅》:“只恐鸣驺催上道,不容待得晚菘尝”,把未能吃到晚菘当作一种遗憾。

到了宋代,大白菜变得更加大众化。虽然少了“物以稀为贵”的标签,但丝毫不减文人墨客对菘的喜爱。宋代文人中,最喜爱大白菜的非陆游莫属。陆游有个菘园,他在《菘园杂咏》中涉“菘”的诗词足有四五十首,如“菘芥煮羹甘胜蜜,稻粱炊饭滑如珠”“春泥翦绿韭,秋雨畦青菘”等。从这些诗句中可以看出,陆游真的是以种菘、食菘、赞菘为美事。在人均寿命只有四十来岁的南宋,陆游活至85岁高龄,其长寿秘诀里大概也有白菜的一份功劳吧。

“白菜味儿”的现代大师

如今,白菜已经成为国人餐桌上的当家菜。于老百姓而言,大白菜物美价廉,它虽然稀松平常,却让人感到温暖充实。那时,有这么一群充满“白菜味儿”的文学家和艺术家,他们与老百姓心灵相通,笔下的作品显现出淳朴的感情和淡泊的意境,让人看到一种清净高雅的生活情趣和超凡脱俗的人生追求。

国画大师齐白石,一生钟情于白菜。他常说:“白菜吃半年,大夫享清闲。”齐白石不仅喜欢吃白菜,更喜欢画。他笔下的白菜,洋溢着蓬勃的生命力与鲜活的生活气息。一次,齐白石在家中画白菜,一位宾客见了,问道:为何用墨浓淡不一。齐白石回答:这是苍生色。

齐白石生于“糠菜半年粮”的穷人家,自身生活的艰辛经历,使他深知民间疾苦。他赞颂白菜为“百菜之王”,并讴歌之:“牡丹为花之王,荔枝为果之先,独不论白菜为菜之王,何也?”

喜欢画白菜的齐白石,还有一件趣事。这一天正是北平大风扬沙天,齐白石坐在画室里,听到外面有吆喝卖大白菜的,他坐不住了,灵机一动想:“我何不画一张白菜去换白菜,那也不失为一段文人佳话呀!”老人家画好,兴冲冲地携画走出家门。只见一个北方汉子正守着一车白菜吆喝。汉子看到来了一个白胡子老头,赶忙招呼道:“老先生!您要称几斤?秤给得高高的。”齐白石摸出一卷纸说:“我拿这画的白菜,换你一车白菜,你可肯吗?”这汉子一听,勃然大怒说:“大北风天,有这么消遣人的吗?倒想得美!拿画的假白菜,要换我一车真白菜!”一顿咆哮,弄得老先生摸不着南北,只好挟着画灰溜溜地走了。

人民文学家老舍,也对白菜有着深厚的感情。过年时,白菜猪肉馅的饺子是年夜饭里少不了的。老舍儿时家境贫寒,很羡慕别人家的饺子馅里肉多菜少。母亲教导他说,只要是自己劳动得来的,就算是肉少菜多的水饺,也很好吃。

我们在老舍的作品中,能看到许多关于白菜的描写。以《骆驼祥子》为例,尽管祥子对自己和虎妞的这桩婚事后悔不迭,但有时回到那简陋而温暖的新房里,“虎妞已把午饭做好:馏的馒头,熬白菜加肉丸子,一碟虎皮冻,一碟酱萝卜。别的都已摆好,只有白菜在火上煨着,发出些极美的香味。”

有一年腊月二十三,老舍过生日,请了一帮朋友。菜肴是老舍亲自安排搭配的,大都是地道的北京风味。鸡鸭鱼肉过后,一盘熬白菜端上来了,老舍先生举起筷子对大家说:“来来来!这才是真正的好东西!”

浓到极致是平淡,人生有味是清欢。在大师们的心中,一棵普普通通的白菜,蕴含着生活与人生的大境界。

舌尖儿上的大白菜

大白菜不仅美味,而且营养价值高。它富含易吸收的维生素和钙,是老人小孩的补钙佳品。白菜中的粗纤维能促进肠壁蠕动,增进食欲的同时利于排便。大白菜还有清热解毒、止渴止咳的功效,有着“冬蔬一宝”的美称。因此,大白菜深受大江南北人们的喜爱,也演变出了炖、炒、腌、拌等各种吃法。

我国北方人吃白菜以腌、拌为主。《舌尖上的中国》第一季详细描述了北方人制作腌白菜的过程:“在腌菜缸中,经历30多天复杂的发酵进程,白菜获得了重生。北方人对酸菜的情感毫无造作,在近7个月寒冷的时间里,这种腌菜几乎代表了一种生活方式。”把白菜腌制成酸菜的方法,古人早就发明了。《广群芳谱》记载:“白菜拣肥者,去心洗净,一百斤用盐五斤,一层菜,一层盐,石压两日可用。”不过这是南方人腌菜的方法。北方人腌白菜的时间长,少则十天半个月,多则一两个月。

在北京,“芥末墩儿”是一种颇具特色的凉拌菜,也是老舍家锅碗瓢盆交响曲里的保留曲目。据说老舍的夫人胡絜青做这道菜十分拿手。舒乙在一篇文章里回忆母亲做芥末墩儿的过程:“首先,是白菜要选重的,沉甸甸的,抱心抱得紧的,而且要长得细长的,只取用下半截,要帮子,叶子部分少用,和熬白菜汤与涮锅子正好相反。其次,将白菜横切成一寸厚的菜墩儿之后,放在漏勺上,用汤勺舀沸水淋浇三次,不可多浇。多浇白菜就熟了。这两条能保障芥末墩儿做出来是脆的,而不是烂泥一摊。”舒乙认为,芥末墩儿的诱人之处就是这个“冲味儿”,淋漓尽致得让人流出眼泪来,合不上嘴。

大白菜到了南方,味道则要清淡许多。据说清代文人袁枚家中的厨师王小余非常会做白菜。袁枚在《随园食单》中记载:“白菜炒食,或笋煨亦可。火腿片煨、鸡汤煨俱可。”这种吃法是典型的江南口味。

清淡、自然、平常,是白菜的品格。正是这种品格,让它宜浓宜淡,让人们对它久亦不倦。做人也要有这样的追求,才能在浮躁喧嚣的尘世间感悟到人生的真味。据《北京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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