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
有年秋天,我去乡间看望一个老太太,她是一个朋友的长辈,那天正好是她93岁生日。老太太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屋里一张老床上,光线从安有几片玻璃瓦的房顶落下来,正好照在老太太脸上,一道道皱纹,如纠结纵横的树皮。那是一张典型的长寿脸,眉骨舒展,鼻梁挺拔,长耳下垂。
老人坐的那张老床,据说有100多年了。雕工精湛,有浮雕花样,麒麟,大小飞龙盘旋,表面似有斑驳镀金。尽管,深褐色的漆已大多脱落,但木质尚好,发出明晃晃的光。这床宽大,正面有榻,左右两边配备精致典雅的小柜,还有梳妆台。
老人的后人告诉我,这老床,是先人留下来的,老太太嫁到这里来做媳妇时,老床再次上了红亮亮的漆,作为洞房新床。她在这里哺育了8个儿女,而今,这个庞大的家族开枝散叶,在一张全家福的照片上,环绕在老太太身边的,有200多人了。
我一寸一寸抚摩着老床,这是在抚摩过去一寸一寸的时光。想起当年它从深山来,被一些手工匠人缓慢打磨成床,有一对新人,躺在这床上缓缓老去,经历了相爱的亲昵,烟火人生里的争吵。这张床,经历过新生命初来人世时的啼哭与喜悦,经历过无数磨难与坎坷。终于,一个家如大树蓬勃,子孙兴旺繁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