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火,在我国农村并不稀奇,但老太原人对它却情有独钟。早年间,人们爱说:“打早起来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柴”被放在了第一位,是居家过日子的头等大事,所以也就有了市井人家的“柴火文化”。以柴火为引子的谚语、歇后语充满烟火气。玩味之余,还颇有一番道理。这些道理并不深奥,但却是上千年生活的“高成本”和“精打磨”。如,“男人是搂柴(财)的耙耙,女人是捆柴(财)的靿靿。”靿靿,太原方言为捆绑东西的带子。这条谚语取“柴”谐音“财”,说的就是“男人挣钱,女人持家”,但关键是女人须是勤俭持家,如同今天婚仪上常常表白的一句“新郎当家,新娘做主”的台词。老太原人还把柴火谚语引入了家风传承中。如“赖娃娃好吃懒做,丢嗗榔(一种儿童游戏)掏蛋;好娃娃拾柴烧火,捡烂炭(煤核)做饭。”在这儿,“好娃娃”“赖娃娃”的标准很简单,就是对标“柴火”。谚语以家训的口吻把拾柴火作为培养孩子们长大后勤俭持家的必修课。实际上,因为家庭生活的窘迫,老太原乡村的孩子们打小就帮家里捡柴搂草,家里也早为他们准备好了镰刀、绳索及箩筐等“玩具”,激励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在老太原人看来,家风里有了柴火,家族就会兴盛不衰。老太原的柴火谚语不仅哲理深刻,还有“超世”意识,如“穷柴火,富水缸”,意思是厨房的灶火跟前,要少堆柴火,而水缸则要填满,以防失火,可谓是彼时的“消防谚语”;还有“近水不可枉用水,近山不可枉烧柴”,又可谓是“环保谚语”。这些谚语至今仍不落伍。柴火的歇后语更是简洁明了。如,“放羊的拾柴——捎带”“阴天晒柴火——潮不哒地”“柴火棍搔痒——是把硬手”与谚语相比,短小风趣中其哲理更为贴近生活。以柴火为暗喻也很形象生动。如形容某户人家日子过得很贫困,就会说:“他家穷得快烧大腿了。”当年,老太原乡村院里或门前都码有柴火垛子,柴火垛子的大小或多或少标志着这户人家的勤劳、富裕程度。保媒的常会用夸张的语气来形容男方家的柴火垛子像座“山”,如同今天的房子和车子,柴火垛是当年提亲的“硬件”。如果连个柴火垛子也没有,这户人家自然“穷得快烧大腿了”。昔日,家里揭不开锅了,借米借面不丢人,但借柴火可是让人笑话的,因而老太原人有一句“人穷志不穷”的翻版暗喻:“宁可烧大腿,不张借柴口。”柴火还是志气的动力呢。老太原的柴火不仅有哲理的深度,还有精神享受的娱乐功能。当年舞台上走红的戏曲就有“以柴为媒”的晋剧《捡柴》,说的是女主人公在凄凉的捡柴日子里邂逅了爱情;还有“寓柴于教”的晋剧《打柴劝弟》,主人公砍柴供弟读书考中状元,后人将樵夫的砍柴斧誉为“折桂斧”就由此而来。带有柴火的儿歌尤能激发孩子们的兴趣和快乐。如一首《猫儿上炕掐窝窝》:“麻胡拾柴狗烧火,猫儿上炕掐窝窝。掐了三个枣窝窝,你一个来我一个,放羊的倌儿没窝窝。”麻胡是我国民间传说中专吃小儿的恶魔,是用来吓唬小儿夜哭的“代言人”。唯有老太原的儿歌将拾柴的“麻胡”与猫狗并列,让它成了可爱的“萌宠”,转换了传说中的善恶角色,更加拓展了孩子们幼小的想象空间。如今,在钟楼街繁华地段里还有一条以“柴”为街名的“柴市巷”,这可是太原的一处老地名了。明清时期,柴火就是这里的主要商品,曾演绎了上百年的柴火市井万象:每家店面门前都悬挂着一小捆木柴做广告,街面上的柴车、柴担来来往往;每当大年之前,柴火铺还会以“讨口彩”的方式搞促销,专门做好一小担一小担的“黄金柴”,四根一捆,两捆一挑,中间用根细柴穿着充当扁担,吸引着人们“挑柴”回家过年。此外,一些柴火铺还兼营无烟木炭、秸秆等“软柴”,不过,买木炭烤火盆取暖一般都是富贵人家,遥想当年,这里不乏有大诗人白居易笔下的“卖炭翁”,由于社会分工的细化,他们多数已不再直接生产,成为从事销售的职业“卖炭翁”了。柴火,作为一个温暖的标记和符号,成了老太原历史的一个背影,但“柴火文化”却永远承载着老太原人对过往的回忆。
彭庆东(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