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每到清晨六点钟，广播里准时会响起一首歌：《在希望的田野上》。听着“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的我起床刷牙，洗脸，吃饭，沐着朝阳背着书包去上学。心里是满满的欢喜与对美好未来的希望。母亲也是爱唱歌的。田间地里劳作的她，经常哼唱着不知名的歌儿：曲调起伏有致，声音轻柔甜美，哼唱完一首又一首，从不抬头看天，偶尔用手背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她专注地神情只有手中的活儿和那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等我放学回家，站在村口把手拢成喇叭状大声呼唤她，母亲才会抬起头回转身望望站在村口的我，她笑意盈盈地哼着歌儿扛着锄头往回走。路过菜地，母亲掐一把韭菜，砍一棵白菜，然后就变成了黄绿油香的韭菜炒鸡蛋，甜酸开胃的醋溜白菜。在母亲的歌声里，清贫的日子变得色彩丰富，多滋多味。母亲也有含泪唱歌的时候。那是外婆去世之后，我常常在半夜里看着她对着煤油灯发呆，手里握着的针线活与时间仿佛一起凝固。“妈妈的吻，甜蜜的吻……”幽长低徊的调子，是母亲唱出的对外婆的思念与不舍。那定是一种疼痛的爱，母亲那长长的泪线就是证明。“是非恩怨随风付诸一笑，聚散离合本是人生难免……”“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这是母亲心情郁闷时候所唱的歌，此时的她定是受了某种委屈——和倔强的父亲讲不通道理而斗了嘴。她站在竹林深处，她的声音高亢洪亮，眼神坚定，唱出满腔的激情，还有某种愤懑。唱罢歌的母亲，长长吐出一口气，仰面看向竹林上空的蓝天白云，笑容便会慢慢爬上母亲的面颊。走出竹林的母亲，笑意如常。我知道，她通过歌唱，已经发泄出了对生活的无奈和忧伤。最喜欢母亲点着我的脑门唱“你是一个粉刷匠，粉刷本领强……”把做了“坏事”的我羞得满脸通红。最享受的是扑在她怀里，听她唱“小兔子乖乖”……我学会唱歌之后，也会给她唱“世上只有妈妈好……”母亲和我一起唱着，在母亲深深笑意里，我感觉出了她对我满满的爱。现在，我已经独立成人，生活的压力从各个地方涌来，有时让人发疯，有时让人有种深深的无力感。时常怀念儿时有母亲唱歌的那些日子，轻松自在，平淡而幸福。忽然也就明白了母亲在那艰难岁月里通过唱歌为自己解压、打气，然后努力生活的心情。是啊，人总得相信点什么，才有继续活下去并奋力向前的勇气。用母亲的话来说就是：唱歌给人精神的安全感与方向感。那些富含人生道理的歌词让人懂得生活是应该努力的，生活是值得努力的，生活是可以掌控的，同时也是乐趣无限的！

□程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