豆腐脑(资料图片)
◇申小锋
年少的时候,对于春节的念想更多的是花炮、美食和压岁钱,而今接近不惑之年,每每想起的却是一碗豆腐脑。
豆腐脑也叫“豆花”“老豆腐”,是一道再普通不过的小吃,在高平传统年俗中,大年初一早晨有喝豆腐脑的习俗。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在物资还不丰裕的时代,农村过年之前要做大量的准备工作,蒸枣山、缝衣帽、备吃食……这些活儿绝大部分落在了当家妇女身上。还记得小的时候,每天母亲都要起早贪黑,辛苦中饱含着几分愉快和期盼,还有对物资欠缺的愧疚。年少的我们往往忽视这些,沉浸在穿新衣、吃饺子、玩花炮、挣压岁钱的憧憬里。无论准备到什么程度,新年都要踩着自己的节奏走来。除夕当天,全家人往往通力合作,清扫卫生、贴对联、架年火,热热闹闹吃年夜饭,边看春晚边守岁,年的狂欢正式开始。
大年初一清晨,村里早早就响起了鞭炮声,人们都想抢到头炉香、头声炮,期盼新的一年里红运当头。按照风俗,初一早晨要先放三个开门炮才能出门,大约是向天地万物告知什么信息,或者是怕蹲在门口的年兽吓坏小孩。然后,大家要烧香拜祖,点燃院中的年火,祈求家运红红火火。每当这时候,我都跟在母亲的身后,催促她快烧香,好早早地点燃年火、放花炮。早些年的鞭炮质量不佳,燃放过程中总有一些炮被崩散掉落,孩子们就三五成群地走街过巷,抢拾散炮,然后聚在一起比赛谁的多、谁的响。拾散炮是很讲究时间的,太早,还没人放;太迟,别人都捡走了,空跑一场。
然而,每年大年初一早晨,母亲总不能理解我去捡散炮的急切,非要我喝一碗豆腐脑才能出门。在她心里,喝豆腐脑仿佛是过年时一项庄严的仪式。父亲一年到头也不进厨房一次,这时却总被母亲央来做豆腐脑。家里并没有磨豆腐的工具,而是用现成的豆腐做。做法也很简单:把豆腐切成小块,在锅里煎炒一下,加入水煮开再调味即可。然而父亲厨艺实在不上台面,做出来的豆腐脑味道总是差强人意。即便这样,母亲仍要看着我们兄弟俩每人喝下一碗去才把眉头舒展开来。为什么要让孩子喝豆腐脑?为什么非要父亲做?这些问题总在我的脑子里闪现。问母亲,她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是说传下来的规矩就是这样。现在回想起来,这碗豆腐脑应该是家乡每一个母亲最朴实的祝福吧。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一个清苦的农家,希望孩子勤学苦读出人头地,没有什么家传的经史子集让他满腹经纶,自己也不会几何代数能殷勤辅导,更找不到可以提携帮衬的贵人为他规划人生,他走的每一步路都只能靠自己。于是就用这一块洁白细嫩的豆腐,做成豆腐脑,寓意“以脑补脑”,让饱经沧桑的父亲把多年积累的为人处世的道理“做”进去,在一个辞旧迎新的时间节点,以一场虔诚的仪式传给下一代,希望孩子长智慧、长见识。即便无言,一个家庭对子孙的祝福、对未来的希望,却体现得淋漓尽致。这难道不是中华文明薪火相传的一个温情细节吗?这难道不是传统文化发扬光大的一个庄严场景吗?这难道不是一个家庭为了美好未来接力跑的感人瞬间吗?
如今,我们的生活水平提高了,我们的孩子过年可以不重样地吃各类美食、穿名牌服饰,可以坐飞机、高铁去远方饱览风景,对地上的散炮也早已失去了捡拾的兴趣。但是,我还是想在大年初一早上给他做一碗豆腐脑,顺便把这个延续多年的习俗讲给他听,让他承载起一代代的祝福,向更幸福的生活一步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