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年的春天,我们高校应防控非典的要求而临时封闭。作为学生辅导员,我每天的工作就是对指定区域消毒、管理学生严防出入,仅此而已。很多课都停了,学生们只能在校园里释放着躁动。好在正值春暖花开,校园又以植被繁茂的风景著称,焦虑无依的感觉便被大大冲淡了。坐在宿舍楼的门口,看着那些少男少女们穿梭于花丛之中、漫步于林荫之下,我悠然叹道:“年轻真好哇!”小王说:“你这人怎么老气横秋的?我得先走了,记得去领消毒液啊!”看着老樊在远处探头探脑,我不由一笑:“快去吧,老樊都等急了。”封闭的环境、繁忙的工作,这些并不罗曼蒂克的因素,反倒催生出了好几段火线上的爱情。而我和霄霄天各一方,只能用短信不时道一声问候,这份异地恋不会黄了吧?娟子安慰我说肯定不会的,感情经过考验还会更稳固呢。我想得到更多的开释,她却说你这情商,说了你也不懂。好吧,这大疫之中,她还要赶回学校毕业答辩。我们是来送行,不该用烦恼去叨扰她的。大元催促说快走吧,你路上多留神,再憋闷也别摘口罩啊。她利落地跳上了火车,大声说放心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回去的时候,看着本应繁华却一片冷清的街道,我心里还是惴惴然地。大元说我杞人忧天,我苦笑着说但愿借你们吉言。这就是我对那场大疫的记忆,简单而模糊。霄霄和我情比金坚,以小王和老樊为代表的几对儿同事也很快喜结连理。诚如娟子所言,这就是经历了考验的爱情吧。2008年5月的那天,地震了。霄霄那里一直有大地震的流言,让我闻及地震分外惶恐。我打电话给她时一片忙音,又抖着手打给新闻单位的一位同学,才得知震中在四川。四川?离山西千余公里,得多么强的震级才能让我们这里都为之撼动啊!后来,各种关于灾情的消息见诸媒体。断壁残垣之间、生离死别之刻,我看到了舍身救人的孩子,也看到了临阵脱逃的成人。我看到无数的子弟兵冲上了前线,那里面就有几位相识;我听到传来了牺牲的消息,让我既揪心又紧张。我不知道如果面对这些,自己会是一个英雄、还是一个懦夫。和霄霄打电话也从来不忍谈论这些,因为实在不敢进行哪怕一点点代入思考。后来的一次聚会上,参与了救灾的老胡给我讲了一个小故事:一天,一位少数民族的老人找到了他们部队,急切地要他们去挖掘某片废墟。瓦砾下是一个地窖,里面没有人,只有成扇的腊肉、满篓的鸡蛋。战士们都大感失望,觉得怕是遭了这位言语不通的老人的利用,可老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很多铁打的汉子泛起了泪花。他很生硬地说道:“吃!我的、你们的!”老胡抹了一把脸说:“一句话,就那一句话,我们觉得自己值了!”是的,你们的光辉照出了我内心的孱弱,你们的光辉也给了我重新审视这段过往、并认真面对未知祸端的勇气。除了亲情爱情友情,人总还要有点儿让自己觉得值得的人情吧?2019年底,又是一场疫情。虽然直至现在它的余波还未全然散去,可经历了两次灾疫的我们已经有了比较充分的心理准备,所以在面对它的时候又多了几分坚毅和从容。正哥的妻子是医生,她的同事已经有很多奔赴武汉。她留驻本地,并时刻准备着前往替换自己的战友们。我们两家的孩子是同班同学,正哥偶尔也会因为孩子上网课中遇到的问题来找我。我问及嫂子的情况,他半戏谑半果敢地道:“时刻准备着呗,刺刀见红不能躲啊!”英雄奋战在前,凡人能做点儿什么呢?我学中文出身,就弄个课文分析的系列视频帮孩子们做预习吧。正哥眼睛一亮说那敢情好啊,你可不知道我家那神兽快愁死我了。于是每周一课,我就这么做了下去。有人问你这是想搞个副业啊?我说只是让自己心里踏实点而已。有人打冲锋,有人做后援。天灾无可避免,但人情总能聚成强大的抗击力量。当然,也有人造谣言、也有人写日记……儿子问我对这些人该怎么评价,我问他能说粗话吗?儿子说:“最好不要吧……”我说:“咱们讨论的是人情,对它们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在水七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