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端午时节，粽叶飘香，熟悉的气味唤醒了我的记忆，让1597公里外的外婆和她的咸粽子一起出现在我眼前。小时候，我总觉得外婆包的粽子不够好吃，糯米被灰汤染成黄色，因为扎得实在所以有点硬，不如嘉兴粽子吃起来香软。馅儿是菜干肉的，自家腌的菜干，外婆怕太清淡不易储存，总是不吝啬放盐，再加上粽叶包得紧，即便经过沸水的洗礼，粽子的馅儿仍然很咸。但我惯会用甜言蜜语哄老人家开心，因此，每次包好粽子后，外婆就急急忙忙送给我们过端午。妈妈心疼外婆：“外面买来很方便，别把自己累着了。”可外婆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家长：“我现在还做得动，你们就多吃点，等我老了做不动了，你们想吃也吃不上了。”高中毕业，我第一次长期离开家，一个人背上行囊，奔赴山西太原。在端午气息十足的时候，我遍寻咸粽子而不得，这才知道，大多山西人吃不惯咸粽子，本地粽子多用红枣作馅儿。我苦苦思念咸香鲜嫩的滋味而不可得，只好网购了打小就喜欢吃的五芳斋咸粽，用焖烧杯焖煮，聊慰口腹之欲。可惜与期望不相符，买的粽子似乎有些油腻，已然长大的我，如今更偏爱清淡的饮食，也慢慢觉出外婆亲手所制粽子的珍贵来。去年，我第一次亲眼见到了外婆包粽子的过程。她提前晾晒好艾叶，以及捆绑用的龙须草。把肉肥瘦均匀地切成块，和菜干拌在一起，就是馅料了。收割豆子之后的豆秆也好用，烧成灰用开水泡过，沉淀下来的水用来拌糯米，这才能染成金黄的颜色。做这一切的时候外婆总是佝偻着，偏偏又有腰椎间盘突出，忙完总是直不起腰来。包粽子是技术活，外婆已经发红发皱的手把粽叶折成三角形，放进糯米和馅料，经过抖动和按压，使它们紧实了，再把艾叶折起来。粽子本身圆润可爱，但每个角都要有角的形状，我总是卡在这一步，生糯米没有黏性，好不容易把糯米放合适，却怎么都不知道艾叶的折法，只好求助于外婆。她耐心演示好几遍，我才能包出一个丑丑的粽子。粽子通常5个一串，两小串系在一起打一个结，然后放进锅里煮。起码三四个小时吧，才能由一堆普普通通的材料变成香喷喷的粽子。我发现，一直觉得不算好吃的咸粽子，却伴随了我整个童年，如今竟然还变得更美味了。妈妈告诉我，因为我觉得咸，外婆就在拌馅料之前把菜干清洗好几遍。即便增加了工作量，但看到我们吃得开心，她也甘之如饴，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粽子很好吃，可惜她担心“三高”，脾胃又不好，不敢吃糯米，亲手包的粽子，最后常常一个都吃不上。外婆不听我们劝告年年包粽子，又烹制清明果、千层糕之类的时令点心，都是为了在外面打拼的游子能品尝到家的味道。她总以为我们还是孩子，但日渐佝偻的她如今越发显得矮小，只用一只手就能环抱住，我们才应该尽到子孙的责任，让操劳了一辈子的她好好享享清福。等我从大学毕业，就回到家乡，回到她身边。这样，明年的端午，在豆秆燃烧的袅袅轻烟里，就由我来包粽子，而外婆能优哉游哉地摇摇蒲扇，含笑看着我吧。

刘恩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