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德的原名我们都不知道，病历上写的是“无名氏”，为了方便叙事，我暂时给他起这样一个名字，其实他连一个“德”都配不上。伍德是急诊120深夜送来的，65岁，男性。当时我正总值班，看到伍德被120急救人员用束缚带束缚在床上。他是晚上在街市上走着，突然一头栽在路旁的烧烤桌上，口吐白沫，热心群众拨打120，将他送到医院。伍德来时已有一些精神症状，接诊医生查体后，高度怀疑是脑出血。脑出血的原因一般分两种，一种是外伤性出血，一种是血管病出血。血管病出血且量大的话，需要立即手术，而外伤性出血，一般都是需要先消肿。而伍德头顶部出血30ml，就是属于需要立即手术的。术前需要做各种检查，血检一出来，HIV（艾滋病）阳性。其实和大家一般认知不同，对于医务人员，真没对HIV阳性的患者有任何的歧视，不论是一般手术还是检查，只要和医生说明了，都会给做。我们医院的神经外科，是我省毫无争议的第一，这种类型的手术做得很好，但因为伍德是无名氏，做这种急诊手术就需要总值班不停地签很多单子。手术很顺利，伍德回了病房，渐渐苏醒，急诊抢救室的噩梦也就开始了。医生问他名字，他瞪着眼睛不说话，问他住址，也不说话。先开始医生怕是术后后遗症，但也没有颅内感染，也没有血肿，手术很漂亮。之后想着这人是不是本身就是智力有问题？发现貌似除了不说话，也没啥，眼神明亮，不像有智力问题的。到了饭点，护士们打饭时就给他捎一份，他看着护士们有菜有肉，就嚷嚷着要肉吃，护士发现这人完全正常呀。再问他名字、地址、家属，他依然不说话。医生说，这种情况见过很多，没钱，怕拖累家里，所以就装聋作哑了，倒是也能理解。因为医院有这种急救基金，所以费用倒也不用担心。过了几天，伍德到了可以出院的标准，医生就让他签字出院，这时伍德不愿意了，就不出院，把自己的粪便甩得抢救室到处都是。医院没办法，只能报警，最后警察来了，这才老实了，提供了家属名字和联系方式。医生给家属打过电话去，对方说是这人的女儿，问患者叫啥名字，女儿说他这个爹在整个县都是名人，臭名能满半条街。医生说无论如何你得把父亲接走呀！女儿说，他们兄妹三人，父亲从小不是打哥哥弟弟，就是打老婆，在自己三岁时候离家，近些年老了，才开始联系子女，接是不可能接的，医院想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住院费也不可能负担，这种父亲他们不认。这种患者，警察叔叔也没啥特别的好办法，最后急诊主任实在没办法，以医院名义联系了当地政府和当地村委会。村书记来了医院，一进病房，抬脚就踹伍德，骂道，你这是给咱们村丢人败兴。伍德离开医院的时候，嬉皮笑脸，他和门口分诊的工作人员说，我下次病了，还来你们医院。

王继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