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的友人一拨一拨地来,我一拨一拨地做那个“黄金大饼”。没几天,油饼、二面馒头、油糕、肉包子,还有朋友们“安抚”来的各样吃食,堆积如山了。我先是从西下房掀出来一个“四斗瓮”,移至院里的背阴处。然后把那些吃的一包一包放进去。盖瓮的盖子是木头板子拼接的,因为年久,早就变形了,其中的一块板子朝上翘着,露出好大的口子,挡不住土尘,我只好再找一个大盆扣在了上面。过了几日,二姐来了,给我带来了腌熟菜、苦菜、熟豆角、熟玉米棒子,关键是我又油炸了一盆“黄金大饼”。那个四斗瓮再没有空间可挤了。二姐走后,我在院里“巡逻”一圈,发现炭房门口杵着一个小瓮,应该是婆婆在世时做酱的那种,低低的,宽宽的。清理掉堆在上面的杂物和瓮底厚厚的积土,看见瓮壁有两处大裂缝,不知糊了些啥东西,但是探头眊了一眊,看得老天爷真真儿的。就它哇,灌点小冷风,正好。我把一大一小两个瓮放在了一起。这样,我就有了两个天然“冰柜”了。晚上,孩爸打工归来。他喜欢一进院子,就把院里的灯全打开,照得如同白昼。然后开始打炭,提着满满的泔水桶去街门外倒。饭在锅里。煮的是红薯、山药蛋、南瓜,还加了二姐带来的今年的新红豆。我一会儿去瓮里取个菜团,一会儿又去取一块熟肉。孩爸站在窗下嘿嘿笑着,我说,不赖哇?他说,不赖不赖。有时夜半听到响动,我忙忙起来趴窗户上往外眊,看看两个瓮盖得好好的,墙头上也没有野猫的踪影,只有那些旋涡涡柴被风卷起来又抛下,抛下来又卷起。孩爸叹气:“还是挂个窗帘吧,要不然你总想眊。”第二天,孩爸特意回来的早一点。找了两张牛皮纸,按照窗子的尺寸裁好,粘牢,又找来钉子、铁丝、小铁锤。窗档是木头的,上档的头尾各钉两颗钉,下档的头尾也各钉两颗钉,再把铁丝平行拴好,然后把纸帘卷起来在靠墙的一头固定。然后回头问我:“展哇?”我说:“展!”很兴奋,想要蹦起来的感觉。孩爸展得很慢,徐徐的,好像是在展开一幅美妙的生活画卷。展开了,又卷回去。我说:“来,我也展一展。”遥想当年,我嫁进来的老院子,那间破旧的西屋,也是这样的纸帘,我每天晚上展开,清晨卷起,每一天都在梦里一样。快30年了,老房子早已易主他人。我现在住的是婆婆亲手盖起的新房。五间房,每间房26根椽,前檐椽都是12公分的。婆婆顶着日头,先是拿打烂的瓷片一根一根刮,然后拿砂布一根一根磨,再然后拿纯棉布一根一根擦,直到每一根椽都油光锃亮,和刷了亮油一样。如今,婆婆撒手人寰已经22年,这些椽依然光亮如新,保持着岁月的明黄。有时仰望着,连心底深处那点小小的委屈也悄然遁形了。乡村的夜晚,来得很快。我喜欢偎着被子,靠在墙角读书。墙角不知啥时裂开了缝,从房顶到炕皮,细筷子那么宽,冷风嗖嗖的灌进来。我找了个枕头堵在那里,膀头暖了,试不着风了。读到深夜,眼皮开始打架,我就把枕头挪开,风又开始嗖嗖了,凉凉的,精神为之一振,书页上的字又清晰了。昨日,小石口的大姚打电话来,问我啥时去,说杀了羊,分给我的半个羊已经砍开了,一个前耙耙,一个后腿腿,还有半个羊油尾巴。呀,还得找一个“冰柜”,愁死了。
秋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