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小孩不要馋,过了白露酸枣甜。在我的家乡,白露一过,山坡圪梁上的酸枣就熟了。我们一群嘴馋的小娃娃,就开始成群结队上山打酸枣。上了啥山唱啥歌,打酸枣也有几句民谣。其一:公鸡一叫黎明到,小妹妹上山打酸枣。打下酸枣送嫂嫂,咋也给俺家生个大胖小。说的是姑嫂情。其二:太阳出来红彤彤,挎上篮子打酸枣。红土垴上酸枣多,哥哥妹妹莫乱跑。哥哥拿棒往下打,妹妹弯腰地下收。圪针扎了妹妹的手,哥哥把妹妹的手含到嘴里头。说的是兄妹亲情。我们边说着这些民谣,边上山打酸枣,如今想起来,居然有一种想流泪的感觉。打酸枣是个技术活,家乡石卜咀村那一片地方,哪里的酸枣个头大、哪里的酸枣味道甜、哪里的酸枣数量多,我早就烂熟于心。城市来的打酸枣者,不知道这些秘密,只能打些我们看不上眼的酸枣。酸枣的品种很多,有一种个头大的酸枣,俗名叫团枣,核小肉厚味道甜,属于酸枣中的极品,吃一粒满口生津,咀嚼良久还舍不得咽下。外形中间粗两头尖的酸枣,俗名叫两头尖,成熟之后呈黑红颜色,味道酸中有甜,但因为核大肉薄,不太招人稀罕。我家背后的黄土崖上,有一种个头只有小米粒大的酸枣,是我见过的最小的酸枣,而且只有两三棵这种枣树。这些小米粒样的酸枣,果实挤在一起长着,摘的时候只能小心翼翼地一把一把往手心里捋。这种酸枣没有核,捋下一把来往嘴里送一把,那种略带酸味的甜味,吃得人上瘾。可惜数量太少,许多人又看不上这样的“小米粒”,所以就几乎成了我的专用食品。那时候,山坡上经常有狐狸出没。狐狸平时偷鸡偷鸟的,名声不太好听。但是到了酸枣成熟的时节,狐狸就开始暂时吃素食了。狐狸吃啥呢?酸枣呗。我也不知道狐狸有啥绝招,反正酸枣那么稠密的刺,狐狸用嘴巴去咬,居然不会扎伤。但是,狐狸不会吐酸枣核,也不知道酸枣核的厉害,吃的时候连肉带核一块儿进肚,酸枣肉消化完之后,那些刀枪剑戟斧钺钩叉般的酸枣核,就开始在狐狸的肚子里捣乱了。这个时候,狐狸就会疼得一个劲地哀号。那凄厉的声音,被大人们翻译成了:“狐狐不吃酸酸了!狐狐不吃酸酸了!”让我奇怪的是狐狸每次肚子疼过以后,依然会贪吃可口的酸枣,周而复始承受肚子的疼痛。狐狸吃酸枣记吃不记疼的习性,成了一种家长教育孩子的教材。家长经常由此及彼教育犯错误后屡教不改的孩子,说:“我看你是狐狐不吃酸酸了。”人在山野,打酸枣难免遇到危险,最常见的是遇到马蜂与蛇。有一次,我们发现一条大花蛇盘踞在一酸枣丛里,吓得赶紧四散而逃。后来,我们几个胆子大的男孩靠近仔细看,发现大花蛇只有头部与尾部可以摆动,似乎很痛苦的样子。我们拿棍子轻轻一挑才发现,大花蛇的身子被酸枣刺扎住了,大花蛇头部的下边还落着一只已经没有生命迹象的小鸟。估计大花蛇为了吃这只小鸟,钻入酸枣丛,结果咬死小鸟后,才发现自己被酸枣刺扎住身子了。我们把大花蛇解救下来,大花蛇钻入附近草丛的时候,还回头看了我们一眼,似乎是在表示感谢。还有一次,我们一不小心动了酸枣丛里的马蜂窝,一大群马蜂向我们发起攻击。幸亏农村孩子的腿脚习惯了在山上运动,受到惊吓跑得贼快,除了一个孩子额头上挨了蜇肿起鸽子蛋大的肉包外,其他孩子均安然无恙。此后,我们打酸枣必先看看酸枣丛里有没有危险,不安全的地方酸枣再大再甜,也坚决不去。多年前,家乡原来许多生长酸枣的地方被大型机械铲为平地。上山打酸枣的日子,只能在我的记忆里保存,原版再现的镜头,只是偶尔会在梦乡中闪现。现在,每年白露之后,我都会让儿子开车拉我和妻子,去附近村庄的山沟打酸枣,但再也找不到童年的乐趣了。
陋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