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灶台上摆着一只有20多年历史的老砂锅。粗糙的锅身、棕黑的外表，与精致的一体橱柜总有格格不入之感。可它虽笨重且简陋，却在我们祖孙三代的生活里氤氲着药香、蒸煮着生活。老砂锅是我6岁那年外公买来的。从小身娇体弱的我，上学后时常感冒发烧，不知不觉还患上了鼻炎，就连梦中都有窒息感。每当看到我难受的样子，外公便会后悔当年没有和他的父亲学中医，边叹气边在厨房里熬中药。那时煤气灶通常放在凉台上，四周没有窗户遮挡，寒风中，小火滚着咕嘟直响的药锅，外公一遍一遍翻着药，用纱布滤去药渣，日复一日给我端来苦涩的汤汁。后来身体慢慢强健，砂锅渐渐淡出了我的记忆。大学毕业后，我们住上了新房子，家中装饰一新，很多陈旧的家具和物品都扔掉了。我想扔掉那只粗糙的砂锅，被母亲拦住了：“别扔，它还没坏呢。给你小舅吧，他那个湿疹需要吃中药，这个砂锅比他家里的好用。”我再次需要砂锅，是找到工作那年。一年的时间里，我穿梭在各类考场间，为了一份稳定的工作，使出了参加高考的狠劲儿。等我终于如愿以偿安定下来时，身体透支亏欠的债找上门来——试用期还没过便小感冒不断，接着长期失眠。母亲着急地拉我去看中医拿回一大堆药，然后对我说：“去你舅家把砂锅要回来吧。”我有些不情愿：“妈，超市里19.9元就能买个陶瓷的，还可以煮肉炖汤。或者咱买个电砂锅吧，不用人一直看着。”母亲很生气：“老砂锅熬药才能熬通透，再好的药材都需要小火慢熬，别想那些新鲜玩意。”外公也坚持老砂锅才能熬出药材精髓，我只好把那只丑陋的砂锅再次领回家。母亲熬药的身影，总让我想起10多年前外公熬药的娴熟动作。比起外公，母亲是不专业的。但是她努力地学着，遵照医嘱，把药材泡在清水里半小时，再用大火把药煮开，拧成小火慢慢熬。有时候不等药熬好，我便睡着了，直到深夜母亲熬好药端来再唤醒我。母亲有10年的糖尿病病史，血糖多年居高不下成了我的心病。趁着这次我在省中医院抓药调理，我软磨硬泡带母亲找内分泌科医生开了方子降血糖。我用那只粗糙的砂锅笨拙地帮母亲熬中药，氤氲的水蒸气让厨房的玻璃变得朦胧，我在忙乱中，佩服起外公的娴熟和母亲的持之以恒。原来，给家人熬一碗药也有很多学问和经验。如今，母亲坚持喝我熬的中药。那只粗笨的砂锅在灶台上依旧格格不入，但又有什么关系呢。当它在火上氤氲着药香时，家人的爱便会充满整个房间。

郜辰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