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父母在不同的地方工作,我从小在姥姥身边长大。我5岁的时候,母亲调到父亲所在的区上,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家,我则到了上学的年龄才回到父母身边。姥姥有一双“三寸金莲”,但这一点也不妨碍她干活,无论是家务活,还是地里的庄稼活,姥姥都是一把好手。我是姥姥的“小尾巴”,也是她的小帮手。我和姥姥抬水,姥姥用辘轳从水井里提上水,再倒入桶里,用一根棍子抬起水桶,一端放在我的肩上,另一端握在姥姥手里,桶就在姥姥手边。偶尔吃一顿饺子,我用筷子帮姥姥擀饺皮,无论我擀成啥样,姥姥都能包成一个好看的饺子。童年是自由的,也是色彩单一的,尤其是隆冬季节。那时候的冬天特别冷,每天早上寒冬在窗玻璃上绘出一幅幅冰凌画,宛若洁白的童话世界,我坐在窗户边看白云、飞鸟、大树、小羊……玻璃上有整个世界,你想象它是啥就是啥。半晌午,屋里炉火正旺,屋外太阳渐暧,美丽的童话世界渐渐消失,幻化成了水珠。那时吃上一颗水果糖,心里甜上好几天。我小心翼翼地将糖纸捋平,再放在炕上的油布下压展,慢慢地攒了一厚摞。每天我都要一张一张欣赏一遍所有的糖纸,就像收藏家把玩自己心爱的“宝藏”那样专注,那样爱不释手。姥姥多半是盘腿坐在炕上做针线活,当我把每天的这两个“必选项目”完成后,我便趴在姥姥的一个膝盖上,抬头看姥姥的眼睛。姥姥的眼里有个小小的我。每次我都嚷嚷:“姥姥,您的眼里有我呢。”后来姥爷走了,再后来,姥姥干不动地里的活了,母亲把姥姥接来与我们一道生活。我生下女儿,女儿满月,我们“挪窝”到母亲家,姥姥看到我的女儿,满心欢喜、满眼喜悦,唤我女儿“虎蛋”。女儿出生时,姥姥已83岁了,每天早晨姥姥都要和我抢着洗尿布,姥姥小脚蹲不下去,慌忙中,姥姥单腿跪地洗。姥姥乐颠颠地迈着一双小脚热牛奶,一遍遍用手试奶瓶的温度……我常常惊讶一个83岁的高龄老人浓烈地爱着一个出生不久的婴儿,这个小小的婴孩又能回报姥姥啥呢?我也只是在休息天回家看父母时,买些姥姥爱吃的水果、糕点;姥姥生病时,我帮着母亲照料姥姥。我知道这是爱的延伸。我刚考上大学时,姥姥找人代笔给我写了一封信,后来姥姥便随我父母一起生活,这是姥姥写给我唯一的信。信中反复叮嘱我不要节省,缺钱姥姥给。这封信我珍藏至今,信纸泛黄、字迹变浅。姥姥给“虎蛋”缝褥子、被子、枕头,做裤子、夹袄、棉腰子。世上有多少人能穿上耄耋祖祖缝的衣服呢?我将“虎蛋”穿过的小裤子、小夹袄、小棉腰子,放在床箱的最里面。姥姥95岁那年走了,无疾而终。用父亲的话说:“像熟透的果子,回归大地。”姥姥的爱暖着我!姥姥,您的眼里有我呢!
朱银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