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城生活网

您的位置:首页 >娱乐 >

【庆百年华诞书时代心声】新铁器时代

时间:2021-06-09 08:00:57 | 来源:山西日报

开栏语

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您经历了什么?这些年您身处其中深刻感受到的,或大或小的变化意味着什么?从本期开始,山西省作家协会、山西日报社联合推出“庆百年华诞书时代心声”专栏。通过作家们的亲身感受和深情书写,您将看到您的记忆,您的现实,还有您并不遥远的未来。我们相信,它们并不只是您生活和生命的一部分,它们还是我们民族和国家的一部分,是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中华儿女已经创造和即将创造的一部分。待我识得器物,能叫上它们名字,村里的铁器好像并不多。我是1962年出生的,家里一直有大铁锅、双耳小铁锅,还有那种三只脚、锅底很深的牛头锅。我知道:锅是每家的主要铁器,神圣不可侵犯。如果谁家锅被人砸,那这家人颜面就丢尽了。倘若自己砸锅卖铁,那生活一定已走上了绝路。村里大人小孩特别留意各种铁器,无不视铁如金,不单因为铁可卖钱。一口大锅,一口小锅,北方的锅台大都这样。小锅徒有虚名,一般不用,锅口盖一个生铁盖,冬天实在冷得不行,才生些炭火暖家,铁盖上烫几粒黄豆或玉米,就很物尽其用。夏天队里的牛吃农药死了,我家分了小半条牛腿。掀掉生铁盖,牛头锅煮牛腿,也算名副其实。牛头锅取代了生铁盖,配着木头锅盖。生铁盖插入风箱背后,蜘蛛上面织了网,好像被遗忘了。去崞县城的半道,我和铁锁用石头将生铁盖砸成3块,卖了两毛三分钱,到新华书店买了《小兵张嘎》和《地道战》,剩余几分钱买糖吃了。冬天大冷,姥娘到风箱后找生铁盖,手上沾了几丝蛛网,盯我一眼,说这蜘蛛厉害,把生铁也能吃掉?我“哇”一声哭了,很伤心很害怕很后悔的样子。姥娘没再说啥,反正有牛头锅和木锅盖做替罪羊。与锅谋盖,简直无异于虎谋皮,好在姥娘亲我,这事就永远过去了。牛掤的檐底有一架铡草刀,算家里的大型铁器。三舅手握刀柄,那柄是枣木的,夕阳缠于其上,温润光滑。大舅将秸秆塞入刀口和铡床的夹角,嚓一声,嚓一声,嚓嚓嚓好几声,铡床一侧寸长的秸秆,早散发出甘甜的香气。牛在棚里哞哞叫,做梦也想不到,这是它在我们家最后的晚餐。牛归并到大队饲养处。一年的风蚀雨淋,铡刀和铡床密布的蘑菇钉长出斑驳的锈迹。我和铁锁抬着这柄巨大的废铁刚出院门,被三舅一脚踹倒。那枣木刀柄,凉意浸人。那时的铁器计有锹、蹶、锄、耙、镰、犁铧等生产用具。这些东西坏得很快,每年冬天,三舅会集中起来,送到张四的铁匠铺,或淬火加工,或回炉,换一件新铁器。生活用品中的铁器相对多些:菜刀、锥子、火镰、炉条、马灯、灯盏、锁子、门钌铞儿。还有姥娘中指上常年戴的顶针,比现在的戒指大多啦。还有小铲铲,那可是件宝贝,挑甜苣最好使。我见过牛马口衔的嚼子和蹄上的马掌,却没见过马镫。生活虽赤贫,但已无仗可打,马镫消失得更早些。石器分新旧时代,铁器若分,这些东西应属旧铁器时代。它们简单耐用,构成简单,无须铆焊,由铁匠的大锤和小锤敲打而成,直接插进土地,进入我们的生活。20世纪七八十年代,铁器开始变得丰富了些。大队有几辆胶皮铁轮车,个别农家有小平车。小平车架子是木头的,轴承和轮圈是铁制的。公社农机站配备了拖拉机,链式和轮式两种。它们轰鸣着,拖着犁铧,冒着黑烟,田野上兴风作浪。好多时候,它会停在饲养处院里,各种零部件,钳子、扳手、千斤顶、机油等散落周边。司机不好好修,刁着纸烟,光顾和大闺女小媳妇说笑。我们紧盯着各种配件组装成的铁牛,虽然铁器零件很多,到夜深人静,谁也不敢下手。家里的铁器东西也渐渐多了起来。离崞阳造纸厂近,方便沾公家的光。脸盆架和河捞床,几乎家家有,比周边村庄多出两样,只是刷油漆或银粉,看上去不大像铁器了。离崞阳火车站也不远,一些废弃枕木上的铁钉,因为钢水好,张四见一个收一个,从不问怎么来的,价钱也比收购站高。那时洋炉(其实是本地圪绥村产的)、吹风机、自行车比较普遍。前两样不常坏,一用就十几二十年,自行车最多也就掉个链条,整整辐丝,紧紧闸皮,补补里胎。铃盖常丢,谁也不用来卖钱,你拧我的我拧你的,真正缺铃盖的并不多。现在村里这些铁器越来越少,也鲜能听见自行车铃声。村里许多人都买了汽车,鸡狗见了,摁喇叭也不躲道。铁锁还住老院,柴门换成了红色大铁门,咣当咣当,大汽车也能开进去。门洞顶棚往里延伸,和大照壁连在一起,像宽大的车间。门洞右侧停着四轮民用小货车,旁边放着一些配套机具。一辆电动自行车在左侧充电。我打趣说,铁锁哥,几年没来你家,啥时进入新铁器时代了。铁锁笑笑,你这说法别扭的,不如机械化好听。进院,照壁后面那辆手扶拖拉机还在,用塑料布苫着。有一年秋后,铁锁开着这辆手扶拖拉机到城里给我送来几箱酥梨,熄火了,摇把摇了又摇,突突半天,也发动不了,引得众人围观,把他难堪灰了。又一年他打电话,说又要送梨来,我说我回去取吧,他说你是怕我难堪吧?那次他开着新买的四轮民用小货车,一脸得意。我说反正我也不会开车,明年梨下来,还得你送!他说你不回来找我喝酒,我尿你呀给你送。我眼前一亮,原来的5间泥皮房不见了,变成了3间阔大的平板房,绿色的彩钢板覆盖其上,铝合金门窗,轴面砖墙。“嗷”——我叫了声,原来你叫我回来喝酒,是显摆你这大房了哇?铁锁嘿嘿两声,啥心事瞒得过你。没听见吹风机响,嫂子从里间盘盘碗碗往出端。我进去瞅了瞅,新锅台还是老格局,一口大锅,一口小锅,锅应该是旧日的,风箱也是过去的。灶台贴着釉面砖,没有动火焰的迹象,像个摆设和念想。所有香味的气息,来自一旁的煤气灶。喝酒间,说起两人卖生铁锅盖和铡草刀的事,铁锁愤愤不平,说你三舅踢你只做了个样子,踢我可是真踢了,他摸了摸自己的屁股,好像现在还疼。我说,咱们小时候针尖大的铁都想卖了换钱,照壁后面的手扶拖拉机和那些废铜烂铁,咋不卖了?铁锁说,现在又不差那几个钱,我不忍心卖,说是铁器东西,也是有感情的。很长一段时间,广大农村,手扶拖拉机到处可见,一直是田间地头的开路先锋,送粪、犁地、拉粮,为农业丰收和农民致富立下了汗马功劳。老式手扶拖拉机现在不多见了,它更微型化、科技化,屁股后面换不同机具,就可开沟、下种、施肥、回填、除草、喷药,几乎无所不能,像农田里的变形金刚。铁锁说完这些,又说正筹备搞一个农业机械合作社,购置最现代化的农具,将村民现有农具统一调度管理,方便乡人,自己也有更大的收益。啤酒喝多了,拧开铝合金门上的碰锁,院里四下打量,竟不见往昔的一点铁器。突然特别怀念钌铞儿,过去每家街门家门上,里外都有,门扇半腰的,门顶的,是出入接触最频繁的铁器。大冬天,我和铁锁想尝尝它的味道,用舌尖去舔,被咬住,生生撕下了一块肉。厕所墙上,我看见了锄头、镰刀、耙子、大镢小镢等农具,整齐地挂在那里。它们由木头柄统领着,锈着,蒙着厚厚的灰尘,说不出的失落和忧伤。墙上还挂着把小铲铲,我的心一下提起,顿时生了去地里挑甜苣的念头。铁锁拧了下车钥匙,四轮农用货车“嘭”一声发动了。副驾驶位很舒适,我把玩着这把用钢筋弯成的小铲铲,记得刃口还是我和他用铁锤捣扁了的,比铁片的轻巧,不沾土。小铲铲的把儿用铝线缠满,原来还缠着一层塑料线,早风化了。我说你这把比我那把钢丝的好用,看锈成啥啦。铁锁说,土吃锈,用几下就明亮了。快谷雨了,正是下耧点种的好季节。地里不远不近,每人双手提着一个炮弹似的东西,颜色各异,像鸡啄米,半步一提一放,一提一放又半步。我让铁锁停车,一齐走进地里。眼前的老汉是我本家的表叔,我问,叔,这是播种用的吧,这玩意儿叫啥?叔说,我叫不来,你问铁锁,他是行家。铁锁说,这叫多功能播种机,网上买不到百元,上面这是塑料扶手,筒子里分装着种子和化肥,两边的旋钮可调节大小,最下面是鸭嘴,种子化肥都从这里出来,你试试!我双手提着扶手,也就10斤左右的样子,问了句这么轻?铁锁说,就鸭嘴是铁器,其他部件大多是塑钢。英国科学家马克·米奥多尼克《迷人的材料》一书中,把不屈不挠的钢列为第一,铁由钢到合金钢,又和充满创造力的塑料一起变身为塑钢,这大概是新铁器时代的一个特征吧。它们表面轻巧简单,内里却精密复杂。我想给新铁器,不,给新机械列一个名单,这个名单一定很长很长,但不会包括我手中的小铲铲。

刘勇

郑重声明:本文版权归原作者所有,转载文章仅为传播更多信息之目的,如有侵权行为,请第一时间联系我们修改或删除,多谢。

猜你喜欢